第92章

五月中旬。

雲北與金陵的交界之處。

這一帶雨水多, 小雨淅瀝,來往的江湖人士多帶著竹編鬥笠,披著便宜的蓑衣, 趕路渴了,便匆匆在路邊的茶攤子上,喝一兩碗水, 權當歇腳。

太子與攝政王南巡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最近這段時間在哪裏都能聽見有人討論這件事。

“未曾想我朝的儲君,今年十六,就已經有明君之相了, 挺沒聽說在順府那裏?嘿!他竟然有膽魄直接殺了那貪官!”

“南安舞弊案不就是小太子解決的嗎?新上任的官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還給小太子送女人,聽人說, 小太子臉當場就黑了。”

“不是說攝政王也跟著來了嗎?怎麽沒有他的消息, 哼哼, 我可是聽說了,那位爺不是個好相與的……”

“誰說不是呢,不過上頭的事,管我們什麽。”

茶攤子的小二勤快的上茶, 眼珠子精明亂轉, 生怕這些個江湖人士一個氣上頭,把他們這小攤子砸了。

小二瞅向角落。

那裏坐著一個人,身材高大修長, 穿著黑袍, 鬥笠壓的極低, 只看得見冷硬下頜和淡色的唇。

他一手放在桌面上, 掌心下壓著一把纏著布條的長劍, 另一只手端著粗糙的茶碗,慢慢喝了幾口。

他周身有種冷淡的氣場,將他與周圍亂糟糟的吵鬧聲隔開。

是個老實的劍客。

小二打量幾眼,心道。

“……哎哎哎,話說,風雲榜上的息眠公子,還沒有消息嗎?”

“他在榜首待了快十年了吧?”

“嗐,要我說,也就是息眠這十年沒有出現過,不然這榜首的位置遲早被人挑戰下來,榜二那位不是一直在找他嗎?”

“嘶——可別提,那位奪了劍聖的稱號之後找人找的更瘋了。”

“那位啊,自從息眠公子銷聲匿跡之後,就再沒拔出過他那把劍。劍聖的名頭是靠著隨手撿的木劍奪下來的。

你們說,那位和息眠公子的關系,這到底是伯牙子期,知音難覓,還是生死仇敵,你死我亡啊?”

“嘖嘖嘖,我覺得,過去這麽多年都沒找到人,說不定息眠早就死了,下一屆風雲榜的人上來,還有他什麽……”

砰!

一把未出鞘的劍直接震散了那幾人的桌子,兇悍地插在地面,劍柄上褪色的灰白布條在濕潤的雨氣裏微微揚起。

小二呆住,目光呆滯的看向那位剛被他定義為‘老實’的劍客。

“誰、誰誰啊!”

那一桌子人惱怒的回頭,看見劍客後還未來得及發怒,就被那人身上透露出來的強勁內息震住。

心思靈活的人已經想到了什麽,忙低頭看了眼那把劍,劍柄中央隱約可以窺見一個‘無’字。

他們當即倒抽一口涼氣,彼此交換了一下視線。

娘的!是仇澈!

追著息眠找了十年的那個劍聖,他們話音裏的主人公之一,怎麽這麽巧?!

——當著仇澈的面說息眠死了,他們才是找死的那個吧!

那些人急急忙忙站起身,說了聲‘對不住對不住’,就滾了。

“哎哎!”

小二欲哭無淚。

怎麽這……攤子還是砸了。

劍客從頭至尾一字未說,他喝完手裏的粗茶,在桌子上放了一錠銀子當做賠償,就拿回劍,牽著馬離開了茶攤。

小二看著他的身影走入雨霧裏,那是去往金陵的方向。

他稀罕的摸著銀子,想,這給銀子的好人,在江湖上應該……是個大人物吧?

-

南巡的船緩緩駛向雲北。

這一路上目前一共遇見了三次刺殺,定然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在裏面插手,不過皇室派出來的護衛能力不錯,有驚無險。

連慎微對應璟決這些日子的表現很滿意。

少年儲君肉眼可見的成熟穩重了起來,身體抽長,臉上的青澀也在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磨煉裏逐漸褪去。

當然,對他的防備心也更重了。

這小子懷疑他也參與了這幾次的刺殺。

連慎微懶得與他計較,或者說他樂見其成,這趟南巡於他是回家。所以越靠近金陵,他心情就越好。

心情與身體狀況相互影響,在路上修養了將近一月,加上不用放血,他勉強好了點。

“主子,太子請您去和他一起用膳。”明燭推開船艙進來。

連慎微住的船艙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地面都鋪著一層絨毯。

不是他非要奢華,是風恪說他現在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不吃的好一點,他虧空的身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補回來。

連慎微聞言挑眉:“還說什麽了?”

他身體還沒好全,待久了,容易被應璟決看出端倪,平日能推脫的就推脫,不會和應璟決獨處。

“罷了,今天出去吹吹風也不錯。”

到了甲板上,上面擺了一桌好菜,應璟決笑著迎上來:“老師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