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融融日光傾瀉在花紋繁復的地毯上,裝潢奢華的酒店房間內,空氣像是打翻的糖漿,粘稠濃膩,凝滯不前。

身材清瘦的少年與高大挺拔的男人,一左一右坐在床邊面面相覷。

少年率先垂首,避開男人視線,扭頭尋找自己的衣物,發現被胡亂扔在地上,白皙的面頰騰地湧上血色,慌忙彎腰去撿。

席亭舟察覺動靜回神,濃黑的眼睫長且密,掀開眼簾,兩顆墨玉似的眼珠,光射寒星,神威凜凜。

被酒精麻痹的大腦昏沉脹痛,昨晚的記憶停在離開衛生間前,他和「寶光」盛總談生意時淺酌了幾杯,席亭舟算不得海量,但也不至於幾杯就倒,奇怪的是他隱隱感覺頭暈目眩,熱氣翻湧至面頰。

擔心自己酒後失態,席亭舟留下助理繼續招待盛總,自己前往衛生間洗把冷水臉降溫,恰巧同方星泉不期而遇,至於後續,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此刻,猝不及防瞧見方星泉白到發光的皮膚,猶如上等的羊脂白玉,經由精心呵護,散發瑩潤的光澤。

席亭舟下意識移開視線,繼而頓住,黑沉的眼眸暗流湧動。

少年那好似單手便能握住的腰身,殘存著尚未消退的手指印,經過一整晚時間,色澤越發濃艷,在他白皙細膩的皮膚上,如同被人施虐般觸目驚心,像極野獸標記獵物留下的痕跡。

僅僅是目測,席亭舟也無法自欺欺人說痕跡來源於他人,順沿少年單薄清瘦的背脊向上,下一秒,皺巴巴的襯衣迅速遮蓋後背,堪堪在少年低頭整理衣領時,眼尖地捕捉到脖頸深處一枚秾麗的吻-痕。

席亭舟薄唇抿成平直的線條,面上波瀾不驚,內心驚濤駭浪,他所有的猜測,懷疑,驟然煙消雲散。

“我們什麽也沒發生,小舅舅……席叔叔您不必擔心。”少年穿戴整齊,撥了撥額前淩亂的碎發,故作淡定地開口。

事實上,他磕巴的話語,僵硬的軀體,多余的動作,連同這一切所透露出的慌張,都被席亭舟收入眼底。

“紀煊。”清晨尚未完全蘇醒的嗓子,低啞性感,又因男人自身獨特氣質染上冷泉般的涼意。

少年不由自主沉醉於席亭舟的聲音,半晌回魂兒,對上男人棋子一樣黑白分明的鳳眼,霎時面頰滾燙,張口道:“我現在叫方星泉。”

席亭舟頷首,視線逡巡一圈,終於在床對面沙發上找到自己西裝外套,沒等他開口,方星泉若有所感,幾步上前幫他取來外套。

“謝謝。”席亭舟接過外套披上。

方星泉到嘴邊的「不用謝」卡住,身體本能地屏住呼吸,嘴唇幹澀,喉嚨發緊,他倏然明白沙漠中幹涸的旅人究竟是何種滋味,火辣辣的太陽仿佛正烘烤著他,否則他怎會渾身灼燙,恨不得淋場大雨。

席亭舟皮膚雪白,似月光,似霜雪,是不多見的冷白皮,與之相反的是他烏黑的發,墨色的眸,兩種顏色在他身上施展到極致,襯得眉眼輪廓愈加深邃迷人。

剪裁合體,紋理清晰,一眼便知價格高昂的西裝外套披在肩頭,與他冷白的皮膚產生劇烈反差,偏偏又詭異的和諧,尤其外套垂落遮擋住部分皮膚,形成一個自然深V,淡粉的色澤若隱若現,宛如含苞待放的春櫻。

素來清心寡欲的方星泉,首次嘗到美色暴擊,差點當場陣亡,他羞紅一張精致俊逸的面龐,慌慌張張垂下眼簾,又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借余光偷瞟,偏生被正主抓了個正著!

琥珀色的眼瞳倉皇失措,上下左右滴溜溜地轉,唯獨沒好意思再瞧席亭舟,耳朵尖紅得滴血,雙手背在身後扣緊,宛如罰站的學生。

席亭舟寒星似的眼眸蕩開清淺的笑意,像雪山之巔開出一朵花來。

可惜方星泉顧著害臊,錯過了這短暫的笑意。

“我記得你今年十八歲,生日過了嗎?”席亭舟正色詢問。

方星泉擡眸,熱意逐漸退去,“嗯,二月份。”

這大概算不幸中的萬幸,席亭舟眉頭微松,端詳方星泉的眼神頗為復雜。

方星泉曾叫紀煊,是他姐姐唯一的孩子。

三年前,紀家突然發現養了十五年的兒子與他們並無血緣關系,孩子出生時抱錯了,於是雷厲風行找回紀家真少爺,送走假少爺,各歸其位,再無來往。

前十五年,兩人雖是舅甥關系,但兩家人鮮少來往,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他們關系自然平平。方星泉被送走後,三年時間,這是席亭舟第一次見到他。

即便兩人此時與陌生人相差無幾,可酒後失德到前外甥身上,仍舊讓席亭舟難以接受。

他將額前散落的黑發攬上去,晨輝照射下,修長的手指猶如藝術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席亭舟的手骨節分明,或許是皮膚過於白皙,青色的筋脈清晰可見,隨意一個動作便十分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