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吻額

去到廂房,換洗衣物和膏藥全都已經預備好,太醫也在裏頭候著。

來的不是別人,而是太醫院院首,平常只替衛長庚診脈,連薛衍都請不動。

慕雲月暗吃一驚。

看見他恭恭敬敬診完脈,安撫她說沒事,開了點壓驚的藥,又匆匆忙忙離去,一雙老腿蹬得比兔子還快,仿似晚一步,就會有人要他性命,慕雲月便更加吃驚。

這是怎麽了?

丫鬟們蜂擁圍上來侍奉她梳洗,換下臟衣,她也便收回目光,沒再多管。

四月的天,說變就變。

剛剛還是一片艷陽高照,等慕雲月換完衣裳,從裏間出來,穹頂已密密搭建起了霾雲。雷聲悶在裏頭,只怕又是一場豪雨。

丫鬟們退出門,處理她換下來的臟衣。

只剩衛長庚負手立在窗前。

大風掃蕩落葉,窗上竹簾橫飛,“嘚嘚”扣擊抱柱。

他玄黑繡雲金暗紋的衣袍,也被風卷起,襯著蕭蕭的天幕,頗有一種蕭瑟孤寂之感。

可因著那筆挺的身材,這般淒清之象,也硬是被他暈染出了一種傲視天下的霸絕之氣。

慕雲月心尖蹦了蹦。

算起來,他們也算有過幾面之緣,且他還救過自己兩次。可直到現在,他都還沒告訴自己,他到底是誰……

“慕姑娘若還有哪裏不適,盡可開口,太醫應當還沒走遠。”

面前冷不丁傳來這麽一句,慕雲月醒過神。

衛長庚已經轉過身,正盯著她瞧,似乎還瞧了許久。

慕雲月登時不好意思起來,訕訕收回目光,屈膝行了個萬福禮,“多謝世子關心,雲月好多了。倒是世子你,手……不需要包紮一下嗎?”

她刻意換了稱呼,從“公子”到“世子”。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雖只是猜測,但能在這座私院自由出入,又能得那麽多頂尖高手護衛,且還能請得動太醫院院首,除了跟衛長庚關系匪淺的林榆雁,她也想不到別人。

衛長庚聽完,也沒否認,只擡起自己的右手,看著上頭因接住薛明嬈的鞭子,而留下的鮮紅勒痕,淡道:“是得包一下。”

看來還真猜對了。

慕雲月小小得意了下,舉步去門邊喊人,卻發現剛才還散在附近灑掃的丫鬟小廝,全都不見了蹤影。

有幾個還在往月洞門外跑,慕雲月喊了兩聲,他們不僅沒停,反而溜得更快。

這又是在唱哪出?

慕雲月一頭霧水。

實在尋不到人,她看著屋裏留下的、預備給她用的藥膏和紗布,硬著頭皮道:“世子若是不介意,就讓雲月來給你上藥?”

衛長庚倒也應得幹脆,一撩下擺,便去羅漢床邊坐好。

慕雲月猶豫了會兒,心一橫,抱著藥箱,坐在腳踏上,幫他處理傷口。

誰都沒有說話,屋裏很是安靜,只能聽見外間細雨斜敲杏花,發出的細微沙沙聲。

包紮這事,慕雲月做得還算熟練,畢竟她出生將門,過去沒少給父親和兄長處理傷口。可幫一個不甚熟識的男人處理傷口,她還是第一次。

男人氣場又極強,即便坐著,周身也透著一種不怒自威的莊森,叫人望而生畏。

慕雲月坐在旁邊,直如一只雀鳥伴在猛虎身畔,不敢亂動,也不敢出聲,呼吸都帶著小心。

可如此待了一會兒,男人也沒有其他什麽動作。甚至她抹藥時,不慎碰到他傷口,他大手明顯疼得顫了下,也沒責怪她一句。

慕雲月懸著的心,也漸漸落回原處,開始嘗試打開話匣:“聽聞世子與陛下關系極好,雲月可否請教世子一個問題?”

衛長庚頗為意外地看她一眼,道:“姑娘但問無妨。”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慕雲月擡眸覷了覷他,“那道冊封縣主的聖旨,可是和世子有關?”

衛長庚挑了下眉,沒意料她會問這個,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那道聖旨下得,的確很突兀。

指尖摩挲著袖口的雲雷紋琢磨了會兒,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姑娘允某登船,幫了某一個大忙,也幫了陛下一個大忙。某不過在禦前提了一嘴,一切還是陛下聖心□□。”

“還真是他的主意啊?”慕雲月驚訝地張圓了眼。

衛長庚打量她表情,輕笑出聲:“慕姑娘對陛下,好像意見很大?”

“哦不不不。陛下很好,我很尊敬他,非常尊敬,真的。”

慕雲月連忙搖頭否認,然這急切的模樣,反而更加把話給坐實了。

衛長庚目光深了些。

慕雲月也顯出幾分訕然。

她對衛長庚的確有些芥蒂,但也僅限於個人恩怨。若要問對他整個人的評價,她自是和所有人一樣心服口服。

否則前世,慕家冤情還沒昭雪,她怎會那麽坦然地迎接那場大火?

不過就是知道,衛長庚縱然私底下再難相與,但作為一國之君,他的確無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