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年

到家的時候已是夜裏三點多。

出站時, 只有一盞微弱的燈光,人群魚貫而出,晏寧提著行李箱往階梯下面走。

恍惚覺得這台階並沒有她幼時覺得的那樣高了, 也或許, 是她在變,而階梯沒有變化。

晏寧的父親驅車去接她, 她家鄉雖然是縣城,但卻只有一個火車站。

永寧縣這個地方和它的名字沒什麽區別, 這裏很安寧。

常年都沒有什麽事情。

即使是戰亂和瘟疫, 也未曾波及過這裏。

但它畢竟只是一座小城, 晏寧雖然生長在這裏,卻也清楚的明白, 小城雖好,但是是屬於陶淵明《桃花源記》裏世外桃源一樣的存在,這裏太過於落後了。

每年偶有一個優秀的學生能考到T大或者北城大學,就已經會讓縣裏所有人敲鑼打鼓的宣揚和羨慕,和北城市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晏寧的身體沉沉的靠在車窗上,長時間的火車行駛, 導致她身體上的極度疲憊。

夜色昏昏沉沉, 永寧縣也下著繁密的雪,相比較北城市的小雪,這雪下得倒是更厚也更重, 雨刷器在不停地將霜雪刮下,卻又無法阻擋它們再次覆蓋上來。

少女的頭靠著車窗, 熱氣吹散了車窗上的霧氣。手機燈光明暗不定, 手機的頁面停留在八點多鐘對話的那個頁面。

江致知在路上和她聊天, 聊的都是些她感興趣又不至於陷入無話的話題。

他似乎生來便是人群之中的佼佼者, 有能夠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能力,即便是制造話題,都不會讓人覺得刻意。

對話框停留在語音記錄三十分鐘那裏,晏寧的腦袋雖然極度疲倦,卻對對話內容記得深沉,哪怕現在回想起來,都能夠記得一清二楚,困倦並不能夠影響她對江致知同她聊天內容的記憶能力。

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外面的光影,汽笛聲,周遭的熱氣,只有他是輪廓分明的。

這路上並不算太好走,一路雪下得又急又兇,天已經變得陰郁,厚重的雪花裹挾著冷風,在江致知車裏的不真實感完全消除,坐在晏則清的車裏,她才有種回歸到真實生活的感覺。

北城市大多數人紙醉金迷的生活,與江致知和她身份家庭過分懸殊的差距,在這一刻,晏寧才有遺忘掉的想法。

似乎這才是她本就該有的生活,不必再去考慮其他。

江致知的生活和她本應該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而她卻將自己往沼澤地裏越陷越深,以至於被水草纏住雙腿,無法自拔,車裏的暖空氣給她冰冷的腳帶來了一絲熱度,晏寧聽到韓艷秋在和她說話。

“寧寧,你上學有沒有受什麽委屈啊?在學校過得還好嗎?讓你一個人留在外地,我和你爸爸回來,你自己照顧自己還習慣嗎?”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接踵而來。

晏寧輕輕闔眸,接著道:“沒什麽習慣不習慣的,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好,我在T大過得也很順遂。”

她向來是習慣報喜不報憂的性格,況且人或多或少都該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晏寧並不會因此而自怨自艾。

一路上閑話了一些家常,晏寧到了家沾著枕頭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晏寧又開始做一些冗雜而又繁復的夢。

夢境大多和中學時代有關,間或穿插了她去菩提寺的一些回憶。

晏寧經常做夢,但大部分是沒有意義的夢境,與鬼怪有關。

她幼時身體不好,父母求醫問藥不得其法,有神婆來給晏寧看病,神婆讓她認大仙做幹媽,說這孩子八字太輕了,有佛緣,如果不求神拜佛,很可能活不過第一個本命年。

韓艷秋和晏則清雖然並不是出身什麽大戶人家,在晏寧出生之前,去過最遠的地方只是省城長市,但也都算得上是那個年代裏難得的大專生,也是文化人,受過高等教育,知道不該封建迷信,卻也為了她信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不過晏寧自己是不信的,在她眼裏,生了病要去醫院,該看醫生,不該去信那些用來騙人錢財的東西,現在是社會主義社會,早已經破四舊,神婆所言,或許只是為了求財。

她沒見過鬼,這一輩子應該也不會見到鬼。鬼只是唯心主義裏的一個概念化的概念,沒有必要為了這些困住自己。

坦白而言,晏寧從沒想到她會真的去菩提寺求神拜佛,只為了一個與自己本不可能的人。

可是這世界上基本沒有預估,也沒有早知道,事物發展到了一定地步,並不由自己的大腦所操控。

她高考結束的時候,是一個人去的菩提寺,菩提寺在南方的一座小鎮上,地處江南水鄉。

去菩提寺與其說是一時興起,不如說是因為她抱著個不切實際的念頭,並且對它期待某種可能性。

她基本上沒信過這種東西,但是說它靈驗的人太多了,晏寧便也抱著司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