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品酒間。

三分鐘前。

三人舉杯碰了最後一杯酒, 一同仰頭飲盡。

純度的龍舌蘭和拉菲都是典型的高度烈酒。

但對於聞冬和季凜這樣的「實驗品」而言,酒精對於他們的效果同樣淺薄。

思維依舊無比敏銳而警惕。

說來那其實是極其巧合的瞬間。

在三人酒杯同時放在桌面上,磕出清脆一聲響的下一秒鐘, 聞冬忽然看向席應宗,而季凜擡眸,視線掠向酒櫃。

聞冬並不知道季凜是忽然感知到了什麽,他只知道自己今日的特殊能力忽然出現了, 可令他無比驚異的是,此時此刻,充斥在他鼻尖的, 屬於席應宗的情緒味道,竟是極其苦澀的奶油味。

這好像是兩種很不相融的味道, 但聞冬清晰知道它們代表什麽。

前者是極度的悲痛,後者則是釋然。

而極度悲痛與釋然相融合, 就會變成絕望。

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 人悲痛到了一定程度,其實反倒是會釋然的。

只是...

只是在這一刻, 聞冬極其罕見完全無法明辨,席應宗為什麽會出現這樣一種情緒。

聞冬和季凜這次的任務其實是相同的, 就是盡所能接近席應宗,取得席應宗的信任,之後找到機會收集證據, 一舉將新的面具組織徹底搗毀。

因此先前聞冬其實在心裏猜想過, 席應宗現在究竟有沒有信任他們。

聞冬當時想, 如果他能聞到席應宗的情緒, 或許是有可能聞到類似懷疑警惕, 這樣的情緒的。

但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只要是和季凜在一起的, 盛夏也已經拜托過了老宅的人照顧,聞冬就能安心同席應宗打持久戰。

可聞冬確實從沒想過,他會聞到這樣一種足矣稱之為絕望的情緒。

席應宗為什麽要絕望?

這個念頭就像一根落在聞冬手裏的細絲,將他心底先前一閃而逝的那股異樣感無限放大放大再放大,好像由此就能順著尋到些許蛛絲馬跡——

“被拋棄,就是原罪。”

“無論怎麽說,今晚於我而言確實就是圓滿的。”

“我才不是變態,我是正義的審判者。”

“我不過是覺得我們三人本就應該在一起,長久不分離。”

“我只是覺得,無論是愛人還是好友,只要情感真摯,就都是能夠共生共死的,不是嗎?”

“我壓箱底的寶貝,今晚就拿出來,讓我兩位最好的朋友嘗一嘗。”

“不知道今年雅深的冬天,會不會很冷。”

“大概我是個怪人,我現在就很想知道。”

——

席應宗今晚說過的話語,此時一句句在聞冬耳邊清晰回蕩,那根細絲逐漸變得愈發鮮明起來。

聞冬終於找到了那種異樣感的源頭!

席應宗說:世間萬事,皆有起點。

聞冬以為的起點就是在這家孤兒院,因此找來了這裏。

這並沒有錯。

可並不完全。

對於席應宗而言,他的人生的起點,是他被拋棄。

且被拋棄了兩次。

一次是素未謀面的親生父母,另一次是曾給過他些許溫情,可最終又毫不留情將他推開的養父母。

面具懲戒很多人,這其中包括了具有明顯情緒傾向的——年輕女性和富家小孩。

前者對於席應宗而言,大概是他愛而不得的義姐的映射。

後者對於席應宗而言,或許就是比他晚出生,導致他再次被拋棄的義弟的映射。

可席應宗並沒有懲戒過任何一對有子女的夫妻。

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尋求過拋棄他的父母的映射。

是因為到了這一步,他無法與自己的邏輯自洽了。

他無法接受自己明明沒有病,沒有錯,卻還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拋棄。

於是席應宗只好自我催眠——

被拋棄,本就是原罪。

所以,席應宗到最後想要懲戒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他根本就沒想活!

所以他根本不在意聞冬和季凜究竟是真的和他同一戰線了,還是其實是警方派來的臥底。

他從一開始,從給季凜發出那條信息開始,從把聞冬的真實資料匿名泄露給警方開始,他就根本不是在尋求同伴。

他是想要連帶聞冬和季凜一同懲戒,想要讓他們一起死!

因為——

席應宗忽然笑起來,他透明鏡片後折射出一種不似真人般奇幻的,極度亢奮的光。

他就以這樣的眼神注視著聞冬和季凜,隨後一字一頓道:“我們都是罪人,我們本就不該活著。”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酒櫃中忽然響起一聲極其震耳,足矣震破鼓膜的爆炸聲,與此同時,酒櫃在頃刻間化為廢墟。

酒液成了最好的助燃原料,明明前一秒還華麗精致的品酒間,在這一瞬,便化作了茫茫火海!

火舌如同狂怒的野獸,肆意向前洶湧翻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