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晚上九點的市局刑偵支隊,依然燈光大亮,人聲喧囂。

煙味與泡面味混雜,仿若置身於綠皮火車的車廂內。

“蒼天呐,大地呐!”一名小警察從電腦中擡起頭,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忍不住哀嘆道,“誰能想到,這才僅僅過了一天,我們就辜負了人民群眾對我們的殷殷期盼,又他媽開始加班了…”

“嘖嘖嘖,”唐初從他身後路過,沒夾煙的那只手在小警察後腦勺上拍了一把,“瞧瞧你這話說的,不加班是你們自己的期盼,人民群眾可從沒這麽說過。”

“唐sir你這話可就說的不對了,”小警察摸著後腦勺道,“我們不加班,說明沒案子,沒案子,就說明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可不就是人民群眾的期盼了?”

“就你長了張嘴,”唐初笑罵了一聲,又大聲動員道,“歇歇就行了,都趕緊幹活!”

人群中頓時聽取哀嚎聲一片。

唐初盯住離他最近的小女警阮甜,抽了口煙,「嘖」了一聲,“哎我說小阮,別人嚎一嚎也就算了,你嚎什麽,嗯?你之前不是自己親口說的嗎,你們加班沒關系,只要不讓你偶像季老師跟著熬就行,我今天可是到點就放他回家了!”

”唐sir,”阮甜翻了個大白眼,誇張道,“你說這話良心不會痛嗎?什麽叫你到點放季老師回家了?那是人季老師自己跟你提的,說晚上有事,你才讓他走的好嗎!”

唐初一噎,從口袋中摸出個不知哪來的薄荷糖丟阮甜桌上,息事寧人,“熊孩子…不跟你計較。”

阮甜「切」了一聲,滿臉嫌棄地剝了糖紙。

“來來來,”唐初斂了玩笑神色,走到公共辦公區域的正中央,屈指敲了敲白板,正色道,“我再跟大家重復一遍我們目前的排查目標,根據今天下午季老師給出的初步側寫,我們得知兇手有很大可能,是一個年齡在20-30歲之間的…”

說到這裏,唐初頓了頓,才繼續道:“一個20-30歲之間的年輕人,暫時不能判斷性別,因為根據屍檢顯示,受害者體內有安眠藥成分殘留,身體表面不存在掙紮痕跡,因此推斷受害者是先服下了過量但不致死的安眠藥,陷入昏睡後才被殺害的,且不存在屍體的轉移,這種手段對兇手的力量要求低,也就是說,即便是普通年輕女性,也完全可以做得到,因此暫時難以推斷性別。”

停頓一下,見大家都點頭表示理解,唐初才接著念季凜發給他的電子文档:“另外,我們重點排查和受害者有過情感交集的人,尤其是和他同校的,學生以及符合年齡區間的老師,可能存在的特點如下:容易取得他人信任,絕對的目的導向者,理性大於感性,沉穩冷靜,可能是完美主義或者有潔癖。”

說到這裏,唐初又屈指敲了兩下白板,加重語氣道:“我們把重點放在情感關系方面,是因為季老師說了,兇手對死者的情感非常復雜,通俗來說,就是又愛又恨…”

“又愛又恨…”阮甜小聲重復了一遍,說出大家心聲,“還復雜得不行了,季老師從哪兒看出來的啊…”

唐初一頓,一個拋物線將手中煙頭精準丟進煙灰缸裏,才一拍手微笑道:“問得好,我也想知道從哪兒看出來的。”

阮甜:“……”

“幹什麽?”唐初瞪著阮甜看了兩秒,低頭就撥通了季凜的電話,季凜那邊不知是在做什麽,過了半晌才接通,唐初開門見山道,“季老師,你給大家解釋一下,究竟是從哪兒看出兇手對死者又愛又恨的?”

唐初開了免提,季凜那邊聽起來好像在室外,風雨聲不絕,伴著這樣的聲音,季凜的嗓音從唐初的手機聽筒中傳出來,莫名顯出兩分空靈意味:“恨這個應該無需我多說,如果沒有仇恨,也就不會有這次的案件了,至於愛的話...”

說到這裏,季凜略微停頓,才嚴謹道:“我好像沒有說過愛這個字眼,我只是說,兇手對...對沈溪的感情很復雜,不完全是仇恨。誠然,先下安眠藥,再動手這個方式,從客觀來講,也有可能是兇手對自己的力量感不自信,為求穩妥而做的,但同時,我們不可否認這個方式是相對溫和的,我個人認為,這是在能確保達到殺死對方的目的之下,選擇出來的,對受害者而言最不痛苦的一種方法了。另外...”

不知那邊季凜在做什麽,他再次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另外,兇手在沈溪死後,認真清理現場,以及給沈溪身上披外套的行為,都能夠反映出兇手可能對沈溪依然存有正向感情,他可能有過後悔,或者是自我譴責,以及一種渴望掩蓋自己殺了沈溪這一事實,而想要粉飾太平的自我安慰。”

“但是...”

有小警察忍不住提出疑問,可他才開了個頭,季凜就像洞悉了他要問什麽一樣,語氣溫和卻不容置喙:“需要注意的是,這不同於我們常規接觸的,激情殺人過後感到後悔,非常顯然,從已知線索來看,這完全是一起有計劃有預謀的,非常完備的作案,和激情殺人完全相反,這種預謀作案裏兇手應該很少後悔,畢竟他已經計劃蟄伏了很久,這就是這起案件的矛盾點,兇手現在給我的感覺,非常割裂,就像是...像是他的理智非常清楚,他有一個不得不執行這項殺人計劃的理由,但他的情感卻並不想如此,不過最後,他還是理智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