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4頁)

言外之意便是,就算說謊也完全沒有意義。

錢書一滯,認命般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轉口道:“有,還有一個女學生。”

季凜問得直接:“她叫什麽?”

錢書愣了愣,下意識避開了季凜的眼神,搖頭道:“我不認識…不知道她叫…”

“不,”季凜果斷打斷了錢書的否定,他的語氣平淡又冷靜,就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你認識她的,正因為你認識,且你並不想看到他們坐在一起,所以才會第一時間就想要否認。”

錢書再次被看穿,一下噤了聲。

“讓我來猜猜看,”季凜忽然傾身向前,手中簽字筆在空中輕輕劃過一圈,像在描摹什麽一般,嗓音溫沉,“那個女生,應該是你名下在帶的學生之一,甚至,還不止這樣,她應該算得上你的得意門生,因此在你的潛意識中,你早已將她劃入了和你自己同一派別,但你卻看到她竟然和沈溪,和一個你最厭惡,最討厭的人坐在一起,這就好像是,對你的一種叛變。”

季凜最後兩個字音落下,錢書的神情已經由驚訝轉變為了驚懼。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甚至懷疑面前的男人會讀心術,不然又怎麽能將他的內心所想,猜得這樣精準?

他不出聲,季凜也並不催促,轉而低頭翻起了筆錄本的前頁,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內容。

季凜重新擡眼看向錢書,替錢書做出了回答,“那個女生叫夢婷,陸夢婷,對不對?”

他雖是在提問,卻分明用的是陳述語氣。

錢書自知已經沒有再否認的意義,終於破罐破摔,泄露出了真實想法:“沒錯,就是她,她明明是我的學生,為什麽要成天圍著沈溪打轉?!”

審訊室的單側玻璃外,饒是早已看過很多遍季凜的審訊方式,但此時此刻,唐初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道出眾人心聲:“季凜這男人,真他大爺的可怕…”

審訊室內,就像根本沒聽見唐初的腹誹,季凜神情依然穩如泰山,他沒回答錢書的質問,反而又拋出一個出人預料的新問題:“陸夢婷,是不是很優秀?”

像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錢書愣了愣,才呐呐點了頭,語氣中帶出兩分不自知的神往,“對,她確實很優秀,非常優秀…無論是在學術能力上,還是…還是…”

季凜語氣自然,接上了錢書猶豫在嘴邊的那個詞:“無論是在學術能力上,還是在容貌外表上,她都很出眾。”

錢書下意識附和,又過了兩秒,他才像驟然驚醒一般,猛地擡頭盯著季凜,又露出了一份戒備神色。

季凜目光從容與他對視,語氣依然沉靜得充滿信服力:“沒關系,這很正常,是人都會擁有對美本身的欣賞。”

這話就像是成功安撫,或者可以說,是成功說服了錢書,他肩膀重新放松下來,點頭道:“沒錯,確實如此…”

誰知季凜卻又突然轉了口,他先前一直是一副完全洞察錢書的模樣,現在卻又刻意流露出兩分困惑:“那麽,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那麽討厭沈溪?他明明一樣很優秀,無論是在學術能力,還是容貌外表上,他都很出眾,你為什麽不能同樣欣賞他?難道只是因為,你們是同性嗎?”

這話就像是踩到了錢書的痛腳,錢書猛然變得暴躁起來,“你說什麽?你竟然問我為什麽不欣賞他?我欣賞他個…”

顯而易見,那後面應該是句很粗魯的臟話,但錢書並沒有真的罵出來,他緊緊攥著拳,手指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又喘了兩口粗氣,才終於勉為其難,讓自己平復了下來。

季凜眉峰略微挑了挑,像是沒想到錢書明明都被激怒成了這樣,卻還能生生控制住自己,忍住到嘴邊的臟話。

季凜沒說話,只是依然沉靜看著錢書,等著錢書繼續。

又過了兩秒,錢書才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一連串粗聲道:“你說得對,他確實長得很好,吃穿用度也都很講究,可好容貌是父母賜的,好家境一樣是父母給的,他自己明明什麽都沒付出,憑什麽就能憑借他那張臉,還有海歸的學歷,那麽輕易就混得如魚得水風生水起?!領導喜歡他,同事喜歡他,到頭來,連我的學生都要去圍著他打轉!憑什麽?我們一步步腳踏實地走過來的人,憑什麽就非得給他讓位?!”

像是對於錢書的真實想法絲毫不感到驚訝,季凜眼皮都沒擡一下,只是屈指敲了敲桌面,溫和提醒道:“但是,錢教授,據我所知,沈溪在鋼琴方面非常有天賦,並且,他的這份天賦是為音樂界所認可的,不然之前,他也不會在那項專業比賽中摘得桂冠。”

季凜話中的某個詞眼,終於戳中了錢書最為隱蔽,最為真實的不堪,他再也維持不住一直苦苦披在身上的體面外殼,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振聲道:“對!你說的都對!他確實很有天賦!有著天然的樂感!所以他就能憑借這所謂的老天爺賞的飯,隨心所欲碾壓我們這群螻蟻,隨心所欲踐踏我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苦功!我熬盡心血苦練一周才能勉強成型的曲子,他只是多聽了兩遍,再最多花個一天時間,就能彈得像模像樣了!我苦心孤詣嘔心瀝血,終於不到三十評上了副教授,他帶著他海歸的頭銜,拿著那些對他來說輕輕松松發表出來的論文,就又和我平起平坐了,這對我來說公平嗎!公平嗎!所以我最痛恨的,就是你口中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