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坐落在近郊的看守所裏, 霍遠山穿著統一的勞改服,步伐有些遲疑地走進探視室。

他只聽說來人是自己的家人,便以為是霍初鴻, 然而自從他和齊碧容被羈押後, 那孩子就只來過一趟, 並且全程都在傾斜自己的憤怒,看起來不像是會再來一趟的樣子。

他甚至以為, 是母親病逝了, 霍初鴻才不得不趕來通知自己。

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等到門被獄警推開,他看清那個隔著玻璃安靜坐在位子上的人, 卻還是完全僵住了身子。

來人居然是霍初宵。

霍初宵起先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 正在刷著手機,察覺到門被推開,才擡起頭。

那雙眼波瀾不驚, 看著霍遠山如今狼狽瘦削的樣子,卻一點情緒流露都沒有。就像在看路邊一個擦肩而過的行人。

霍遠山一時間手腳都不知如何放置, 被獄警推了一把, 才踉蹌地走上前, 拉開椅子坐下,卻遲遲沒有拿起話筒。

他震驚地看著霍初宵良久, 久到霍初宵再次感到不耐煩,率先拿起了聽筒,才終於有了反應。

聽筒那邊傳來熟悉卻有些失真的聲音。

“很意外麽?”霍初宵淡淡地問道。

霍遠山張了張嘴, 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為什麽會來看我?”

霍初宵笑了笑, 道:“齊碧容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其實他也沒想到, 一切只是偶然。

在偶遇霍初鴻之後, 他才終於想起霍家的那些人來,卻一丁點想去了解的欲望都沒有,就像自己說的,看那些人一落千丈,對現在的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最近因為在準備給畫展的作品,羅然偶爾會來他這裏打打下手,兩個人閑來無事聊天,霍初宵忽然聽到對方說,過幾天可能沒法來他這裏,因為要去看守所探監。

他這才知道,羅然的那個掉包了兩個孩子的養母,已經被湯家告進了監獄,羅然打算最後去看她一眼,算是給過去的一切做個了斷。

而湊巧的是,羅然養母所在的看守所,正好與齊碧容相同。

兩人幹脆結伴去了一趟。

霍初宵想到和霍初鴻最後的那次對話,忽然覺得也許是該和過去鄭重地做一個道別,和出現在他生命裏的那些惡,都道個別。

就這樣,他去探望了一次齊碧容。

齊碧容在看守所裏顯然過得並不好,那裏不再有人把她服務得像個養尊處優的富太太,來見霍初宵時,她面色蠟黃,兩腮深深地凹下去,留下可怖的陰影,頭發枯槁,穿著灰撲撲的囚服,眼裏的光都消失了。

就連見到霍初宵,她似乎都沒有力氣做出驚訝的表情。

齊碧容的驚訝只存在了兩秒,很快,她便露出飽含憤怒的表情,質問霍初宵:“怎麽,你也要來看我的笑話麽!”

霍初宵忍不住笑了一下,心說霍初鴻不愧是她的親生兒子。

“你看了我二十五年的笑話,又怎麽說呢?”

齊碧容咬牙切齒地死死盯著他,“那是因為你沒用!就像你媽媽,你們都是沒用的人而已,被一點語言就打垮……我知道以前的事你已經都清楚了,怎麽,想問一問我現在後不後悔?我告訴你,霍初宵,就算我後悔,施念也活不過來了!”

在看守所的這段日子似乎讓她神經有些敏感,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失控的瘋癲,說完話甚至還咯咯笑了起來,直到被身後的獄警警告,才收斂。

霍初宵仍是一派淡然,“沒關系,媽媽離開了,但是作為她的兒子,我會替她把剩下的人生過完。倒是你,進來以後,初鴻來見過你幾次呢?”

齊碧容霎時間臉色一變,她不敢回答,因為霍初鴻唯一見過她的那次,最後以一句咒罵她不得好死結束。

但是這不能讓霍初宵看出來,她於是又陰惻惻地笑了起來,“至少我還活著。霍初宵,你以為事到如今,你就能勝過初鴻了麽?當年你媽媽比不過我,現在你也比不過他!你能靠什麽比過他呢?你這副皮囊?還是霍家留給你的那一丁點兒遺產?你什麽都沒有!一個臭畫畫的,畫破天,也不過是給人打工!”

霍初宵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個女人現在很可憐。

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封閉的可憐。

他故意喝了一口水,才道:“說起霍家的遺產,我還應該感謝你。要不是你們當初讓我凈身出戶,我現在也沒法落得清閑。至於畫畫,我掙的那幾個錢和曾經的霍氏比起來自然算不上什麽,但自己掙的,花著踏實。以及比不比得過霍初鴻……我認為和房產中介比起來,做畫師還算是個比較不錯的選擇。”

齊碧容臉色鐵青,緊緊攥著聽筒道:“什麽!?”

霍初宵直視著她的眼睛,“霍初鴻現在在一家規模不足五十人的小房產公司上班,做著底層職工,我想你應該對這個層次的職業收入很清楚吧,畢竟在你和霍遠山搶了我媽媽的財產前,你也只是一個櫃姐。所以,該說是子承母業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