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近幾天, 霍家祖宅難得熱鬧。

平日裏沒有奶奶發話,鮮少回來團聚的各家成員,這幾天卻閑得沒事便往祖宅跑, 更有甚者直接住在二樓的客房裏。

而天還沒冷下來, 霍奶奶卻患上了感冒, 臥床有幾天的時間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到了她這個歲數, 再小的毛病, 也得拖個把月才能好利索。家庭醫生每天定時為她看兩次病,認真態度仿佛是宮裏的禦醫,在給老佛爺號脈。其實感冒根本算不上多嚴重, 就是鼻塞加上一點輕微的發炎, 但霍奶奶舒坦慣了,萬事由著性兒,不能受一點委屈。

她近幾年也越發地怕死, 還在家裏供奉了一尊本命佛,時常便去拜拜。

霍遠山一進她的臥房, 便聞到陣陣熏香, 忍不住勸道:“媽, 您最近身子不好,還是少燒些香吧。您去廟裏捐的香火已經不少了, 菩薩知道您虔誠。”

霍老太太半靠在床上,身邊一個保姆正替她剝著橘子吃,因為深知她挑剔的性子, 連橘子上的白絲都剔幹凈了, 才敢喂到老太太嘴裏。

再瞧霍奶奶的氣色, 比她這個剛剛在公司熬了個通宵的兒子還要好上幾分。

但老太太說自己難受著, 誰敢不聽?

她厭厭地看了一眼兒子,只張開一點嘴,慢悠悠道:“出去!我真是白養你了,就不會說一句中聽的話。你以為我這是為自己拜的佛啊?我這是給你呀,遠山……”

霍老太太說著閑適地吃一口橘子,“霍遠懷帶著他兒子回來了,你還不懂什麽意思麽?你這兩年把公司經營得越來越好,前陣子又融資了一輪,誰看不出來好?瞧見沒,這就有狼聞著肉味趕來,要跟你搶呢!”

霍遠山在母親面前總是很謙卑,低垂著頭,應聲說是。

早年的霍家,遠沒有如今風光,霍老太太和同胞弟弟,也就是霍遠懷與霍亦蕾的父親,從鄉下闖蕩到這裏,舉目無親,起先只是姐弟倆合夥租了個小鋪子做些小本生意,後來漸漸在當地站穩腳跟,下一代的教育也就跟上來了。

霍遠懷是家裏的第一個大學生,那個年代能讀大學實屬不易,而霍遠懷更是爭氣,拿到了出國深造的機會,後來又結識了當地華裔商人的女兒,結婚生子,就這樣定居在了北美洲。

所以留下來繼承家業的,便成了霍遠山。姐弟倆的鋪子,也在他的手裏越做越大,奮鬥了二十年,才成了如今的霍氏。

老太爺早些年就被兒子接去美國了,霍宅便一直由霍老太管著事,雖然姐弟倆沒有明面上算過賬,但全家也都默認了霍氏日後會由姐姐這脈繼承。

而霍初宵已經被他們順利踢出權力旋渦的中心,那麽霍氏早晚都是霍初鴻一人的,在這點上,霍遠山夫婦都有十分的把握。

霍老太修改遺囑,也不過是鞏固。

誰承想就是這次更新遺囑,居然把遠在海外的弟弟那一脈給招回來了。

霍遠山瞥一眼門外。

就是現在,家裏還住著霍老太爺和他那個長孫,霍初銘。

雖說到現在兩家人還都一副家和百事興的樣子,彼此客套著,但對方心裏打著什麽算盤,都一清二楚。

霍老太這不都思慮過重,染病了麽。

這兩天霍初銘時不時便來這屋裏,說是關心奶奶,但霍奶奶還不就是因為他才不痛快的!

這就是顆埋在家裏的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倒計時結束,起爆。

然而還趕不走。

霍老太顯然也和他想到一塊去了,幽幽嘆一口氣,“遠山呐,最近,叫鴻鴻回來住吧。回來陪陪我這個老太婆,要不我能在這屋裏憋壞。也省得別人有事沒事就來我眼前晃悠,看著心裏犯惡心。”

霍遠山正要應下,就聽門口有人揚聲道:

“姑姥,我來看您啦。”

霍初銘說著,不等霍老太回應,便直接走進來,自然得仿佛已經是這家的主人。

霍老太被他的肆無忌憚驚得嗆咳起來,霍遠山忙上前幫她拍背順氣,又指使保姆出去接杯水。

霍初銘對老太的咳嗽聲置若罔聞,閑庭信步地走來,順手便把雕花小木桌上的剩下的半個橘子拿起來,吃了。

一點兒都不客氣。

霍遠山皺眉,“初銘,怎麽沒大沒小的。沒看見姑姥都被你給嚇著了麽?”

霍家這一輩的幾個孩子,性格稱得上千差萬別。霍初宵在家裏悶得像個鋸嘴葫蘆,仿佛誰都能踩一腳。霍初鴻從小就是社交花,和家裏隨便一個傭人都能聊上幾句,會看眼色會撒嬌。而霍初銘,是他們最不熟悉的,也是性子最乖戾的。

就連齊碧容,也要怵他三分。

他可不是霍初宵。

果不其然,就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大搖大擺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陰笑道:“大白天的,誰能嚇著誰?心虛的人,才草木皆兵呢。我說的對吧,姑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