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一時,連綿的陰雨終於止歇,城市放晴。

幾個年輕男女背著畫板,嬉笑著從附近的公交站一路跑來,故意踩水坑嚇跑了好幾只出來覓食的野貓。

“哎哎,聽說了沒,咱們畫室要來新老師了,教油畫的,據說A大美院畢業。”

“這有啥好說的,你拿塊板磚,朝咱們畫室老師砸過去,能砸暈三個A大的。”

“男的女的?長得好看不?”

“誰知道……不過咱們這兒A大的老師教的都不是油畫啊,都說他們系最神秘最難考,畢業生也最少,大部分一畢業就跟著導師單幹,或者幹脆往新銳藝術家那條路上莽,來咱們畫室,這算是下凡了吧?”

“你這個小同志,怎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咱們好歹也是國內天字一號畫室好不。”

幾個孩子嘰嘰喳喳地進了畫室,養在工作室的兩只貓立刻沖上來蹭著腿撒嬌,大家也就忘了剛才的話題,此起彼伏地叫著“小呱早上好呀~”“呱總寵幸我!”“柚子失寵了?別怕,來姐姐懷裏……”

最先沖進01號畫室放畫板的是個男孩,一推門就脫口而出一聲“啊。”

“咋了?你怎麽天天大驚小怪的。”

男孩回頭打了個手勢:“咱們好像有新同學了。”

“真的假的?”

身後的人一窩蜂湊過來,擠在門口。

只見天光教室光線正好,教室正中央被人精心擺放了一組靜物,一個男孩正坐在窗邊的一張畫架前刷刷動筆。

說男孩,是因為這裏的學生大多數是十幾歲的藝考生,只有一小部分是大學生或社會人士。靜界工作室開設的班級數量很少,一位難求,所以學員想要進來學習,需要一定門檻。

今天最早來的這一批都是準高三生。

而眼前這位新面孔一頭純黑的乖巧卷毛,素凈的藏藍色襯衫短袖搭配棕色短褲,領口系了一條印著天馬圖案的洛可可風格絲巾,怎麽看都和他們差不多大。

“長得真好看啊。我想請他做我這周素描作業的模特……”

“哎呀小聲點。”

幾個躲在後面的竊竊私語,而最先進來的男孩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和人家打招呼。

“Hello呀,新同學?你是哪個附中的?”

“新同學”擡頭看他一眼,沒說話。

小眼神冷得冰人。

可男孩卻被他這一眼莫名撩到,有點臉紅,掩飾地朝身後人招呼:“你們站外邊兒幹嘛,都進來啊。”

“新同學”看起來不只是太靦腆還是太高冷,等他們都落座了,還是一言未發。

教室從沒這麽安靜過,只聽得削鉛筆和貼畫紙的聲音。

但很快孩子們就忍不住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像往常一樣嘮起嗑。

“後天的寫生課咱倆拼車一起去不?”

“啊……不行。我後天得請一天假。我媽要帶我去參加個婚禮。”

“鬧鬼,參加婚禮犯得著請假去啊?秦老師的寫生課,姐妹,秦老師啊!和大帥哥一起出去踏青,這機會你不把握住?”

“別提了,我都快郁悶死了。我媽說這個婚禮好重要,還讓我盛裝打扮呢,搞得還以為要拉我一個未成年美少女去相親……其實就是什麽兩個家族商業聯姻,到時候本市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到場,她想讓我和人家兒女搭上關系,從小培養人脈。哎煩死了。”

一旁聽著小話的男生忽然強勢插入:“是不是霍家和季家?”

“媽呀,你嚇我一跳!”

男生老神在在道:“我爸媽前兩天也說起這事兒了。哎,你們知道新郎有誰不?”

“幹我毛事。”

“有霍初宵!”

這一下子,周圍幾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霍初宵?那個A美油畫系的……”

“就是他!他跟我一個附中畢業的,我們學校畫室裏現在還擺著他高中時畫的素描呢。草,天賦真的高,但發展也是真的歇逼。”

“他好像早就不畫畫了吧?不是說子承父業,回家經商了?”

“屁嘞,在他爸公司跑腿呢,我表哥談生意還遇上過他,說已經泯然眾人了,而且看起來混得特差,氣質臉色都不好。”

“我也聽說過,他在自己家公司人緣都巨差,估計為人不咋地……”

“我當初還真情實感羨慕過他呢。”

“有什麽好羨慕的……”

幾個高中生頭碰頭聊得開心,誰也沒注意到那個新來的同學。

而霍初宵本來也無所謂他們在說什麽,只專注於筆下。

不一會兒,工作室大門又被人推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走到01畫室門口,冷不丁說道:“聊什麽呢,這麽熱鬧?”

高中生嚇了一跳,有幾個人諂媚地叫道:“秦老師~”

秦淮利落地做了個收聲的手勢,用一根手指把高挺鼻梁上架著的太陽鏡摘下,別在襯衫的領口,露出一對兒格外冷淡的琥珀色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