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戲與棋

灰白色的秋日, 落木蕭蕭。

一個不大的院子內搭了一個小小的戲台,院內擠滿了人,有坐著的、站著的、甚至圍墻上都冒著不少腦袋。

鏗鏗鏘鏘的樂響, 台上的戲子穿著灰白的戲裝、畫著各色的油彩粉墨登場。

一時間,院子裏老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齊齊外伸著脖子、瞪著眼、咧著嘴看著台上的戲。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灰白的。

灰白的落葉、灰白的院子、灰白的人群,身著灰白戲裝畫著彩色油彩的戲子, 鏗鏘的樂聲和唱詞宛若葬禮上的哀啼。

然而就在這灰白的人群中, 台下身著紅衣的少女格外的醒目。

她同眾人一樣, 伸著脖子、瞪著眼看著台上精彩絕倫的演出, 但是沒有笑。

台上唱的是《牡丹亭》,正唱道:“人易老, 事多妨, 夢難長。一點深情,三分淺土,半壁斜陽……”

姑娘眉心一蹙, 隨後對一旁珠光寶氣的灰白色的婦人說了句什麽, 便轉身出了院子。

她剛一出院子,就看見外院的墻根兒底下蹲了兩個清俊的少年,一個手中抱著

杜子美與王莽縮著身子蹲在墻根底下, 一個人手中抱著鏟子、一人手中抱著耙, 清俊的少年與手中的農具顯得格格不入。

姑娘愣了會兒, 她似乎看見了這兩個人,又似乎沒有看見, 隨後邁著那雙穿著水綠色鞋子的腳離開了。

“跟上去?”看著離開的姑娘, 杜子美起身將耙抗在自己的肩上, 說道。

耙的分量不輕, 杜子美扛了有三天了,想扔卻又不敢扔。

“你說這玩意兒當真會是供蠱嗎?”杜子美抱怨道,“你覺得主子的貼身丫鬟會對這種除草的東西念念不忘嗎?”

那姑娘是這家人的家生子,其父母原是這家人的管家、如今父母去世了,便是由她舅舅家擔任管家一職。

她六七歲左右便被分到了家中四姑娘屋子裏做貼身丫頭,後來四姑娘去世了,又分到了太太屋裏去。

太太待她很好。

在她父母為了家中的事兒死在莊子上之後,太太出於愧疚憐憫,又加之對方曾乃是自己亡女的貼身丫頭,看著她就好似看著自己女兒似的,故而待她更好了。

在這個府裏,過著小姐般的日子。

雖說是丫頭,但也算是嬌養長大的姑娘,這樣的姑娘會對這種初始的農具念念不忘嗎?

怎麽想都應該不可能吧?

“不是說好了,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嗎?”

王莽撐著鏟子起身,嘆了口氣:“萬一她就是被這倆玩意敲死的呢?桃兒不是說過嗎?吊死鬼會隨身帶著自己吊死的那根繩子,她惦記著敲死自己的東西,也不足為奇。”

“這玩意兒真的挺沉的。”杜子美道,“我肩膀肯定磨破了。”

“行了!”王莽勸道,“你不是還說要同李太白學習劍術嗎?習武之人扛個耙算什麽?想你太白兄當年練劍,在瀑布下抽刀斷水。你要是扛個耙都嫌累得慌,別說在瀑布下抽刀斷水了,估計刀還沒□□就被沖到河下遊去了。”

王莽不愧年紀輕輕就當了宰相之人,嘴擅長的便是打蛇打七寸!

這不!一提到李太白,杜子美瞬間來了精神,腰不酸了、肩不疼了、嘴上也不抱怨了。

王莽拍了拍他的肩,誇贊道:“嗯!很好!很有精神!”

“走吧,跟上去。”杜子美道。

兩人一個背上背了個包袱,肩上扛著農具,慢悠悠的晃悠了出去。

那樣子不像是追人的,倒像是主家派出去幹活磨洋工的。

身著紅裙、腳上踩著水綠色繡鞋的小姑娘邁著輕飄飄的步子一路從宅子的後門出去,來到了一村裏的大路上。

兩個少年扛著農具吭哧吭哧的跟在其身後。

姑娘走在大路中間,走了幾步便不動了。

杜子美與王莽順著其視線望去,只見路的那頭不知何時起了霧,隱隱能看到兩個人的影子。一人坐在馬上、另一人牽著馬,肩上扛了一根棍子,棍子上挑了一個包袱。

杜子美與王莽瞬間警惕了起來。

這段日子,他們不知一次遇見起霧的情況。

每一次起霧,伴隨著大霧而來的便是各種鬼怪、僵屍。

可是,阮陶給他們的蜜蠟珠子已經快扔完了……

王莽默默的擋在了杜子美身前,眼神暗了暗:“不管這次出來的是什麽玩意兒,咱們先莽上去,你用耙扒拉它、我用鏟子敲他! 敲不死咱就跑!我們手中的珠子已經不多了,得留到最後才行。”

杜子美嚴肅的點了點頭:“好。”

霧中人離他們越來越近,那姑娘卻依舊只是愣愣的看著,站在路中間一動也不動。

她的無關逐漸失去了生意,整張臉像是一張鉛粉畫就、朱砂點唇的畫,或者說——整個人像是一個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