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裏是橫濱。

五棟漆黑的大樓高高佇立在橫濱的港區,宛如地標一般昭示著它們的存在感,外來的人恐怕怎麽也想不到,那五棟大樓既不是政府大樓也不是商業大廈,而是如今三分橫濱裏世界的黑色勢力,港口Mafia。

守備森嚴的總部大廈中,剛從頂層首領辦公室走出來的黑發少年慢悠悠走著,鳶色的眼眸滿是漫不經心,目光所及之處,兩側負責安保的警衛人員下意識移開視線,完全不敢與少年對視。

哪怕這個少年身上的高档西服下纏滿了白色的繃帶,似乎受了重傷的樣子。哪怕少年的左眼被纏在繃帶中,只露出一只鳶色的眼眸,他的存在依舊讓這些負責護衛首領安全的警衛人員心中戰栗。

發自靈魂的恐懼無聲蔓延開來。

因為他是太宰治,港口Mafia最年輕的幹部,據說連靈魂都是一片漆黑,天生的黑手黨。

僅僅一年的時間,他就踩著無數人的鮮血,讓橫濱裏世界的人提起太宰便心生恐懼,說出“太宰敵人的不幸就在於,他的敵人是太宰”這樣的結論。

他的每一次進出首領辦公室,必然會在橫濱掀起更多的腥風血雨——這是港口Mafia所有成員的共識。

即使是不憚殺戮的黑手黨,也會畏懼太宰治這般惡魔一樣的男人。

漫不經心地踩著眾人恐懼的目光,披著黑色西裝的少年幹部走進電梯中,一路下行,一直來到總部的地下室中。

“噠,噠,噠。”

無人看守的地下室中,在終年燃燒著松木的壁爐旁,太宰治找到了他此行的目標。

有著黑色長發的男人正坐在藤椅上,他仿佛冷極,哪怕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再戴著毛茸耳罩還不夠,他微微擡起雙手,隔空描繪著壁爐中火焰的形狀。

他的膝蓋上扣著一本雜志,顯然,在他開始烤火前,他正在看這本雜志來消遣時間。

他專注地烤著火,專心從那熊熊燃燒的火焰中汲取溫暖,仿佛並沒有注意到太宰治的到來。

“蘭堂先生。”面對黑發男人的無視,太宰治不以為忤,他只拖長了嗓音,聲音甜膩膩又仿佛滿是惡意:“他要來了哦。”

黑發男人坐直身體,金綠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太宰治。

倒扣的雜志從膝蓋上滑落,“啪嗒”一聲,落在了地板上。

攤開的書頁上印著一首詩——

【……籲!沒有稻草人嗎?許是沒有的。

聞聽得馬嘶?許是未曾嘶鳴。

唯有月華流光展彩。

從順著它的,可是那春日夕暮?①】

***

【……從順著它的,可是那春日夕暮?

滴答滴答,紅了原野上的伽藍。

載貨馬車的輪子,油膏已幹……】

森野便利店的櫃台處,隔三差五便會來這裏坐坐的澀澤龍彥慵懶地坐在高腳椅上,他翹著二郎腿,單手夾著一本名為《四季》的雜志。

這個隔三差五,具體詳見哪天的中原中也會下山采購,可惜他依舊沒有答應澀澤龍彥的外送服務。

這本《四季》雜志明顯不是最新刊,封面上印著的月份是兩年前的四月份,舊得不能再舊的雜志了,但澀澤龍彥卻對它抱有極大的興趣。

不,嚴格地說,他是對這本雜志扉頁上印著的這首詩歌《春日夕暮》感興趣。

《春日夕暮》的作者叫柏村,是如今詩壇上頗有名氣的詩人,而柏村,正是中原中也的筆名。

澀澤龍彥反復閱讀著這首詩,品味著字裏行間的苦悶情緒,想象著寫下這首詩的橘發少年當時對著春日的夜晚苦悶的模樣,也止不住地去推測當時令他如此苦悶的緣由。

文字啊,就是這麽神奇。不經意間,一個人的所思所想便會從筆尖流露出來,感染自己也感染他人。

反復欣賞數遍,澀澤龍彥拿起放在一旁的剪刀,“哢嚓哢嚓”,沿著詩歌邊緣的空白區域仔細地將這頁雜志剪了下來。

而在這時,“叮鈴”一聲,門口的風鈴在玻璃門打開的那一刻響起,依舊用棒球帽和黑框眼鏡隱藏自己的少年風風火火地走進便利店。

“歡迎光臨,這位客人。”澀澤龍彥笑眯眯地打招呼,還沖棒球帽少年眨了一下眼睛,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

棒球帽少年,其實就是中原中也差點翻了一個白眼。

拜澀澤龍彥數次上下綺山的行為所賜,中原中也不得不“認識”這個人,勉強交上了朋友,也不可避免地暴露之前去森野便利店裏買東西還中了年度大獎的幸運顧客就是他,因為澀澤龍彥自稱便利店內部工作人員,反正他每天都要爬綺山鍛煉身體兼看望中原中也和荒神殿下,中原中也想要買什麽,不如由他來代買,直接送到山上不說還能拿個折扣價。

中原中也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

他還沒宅到連綺山都不能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