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臨當欲去時,慷慨淚沾纓

“城外好生熱鬧啊,是因何事?”

城外皇帝率領百官相送,何等大的陣勢,城中百姓雖不許靠近,卻也是議論紛紛,熱鬧非凡。但百姓多數不曾為學,大字都不識幾個,又沒有什麽消息渠道,只能是人雲亦雲,很快就有許多傳聞。最後街巷間,甚至有人傳說,是當今聖人找到了佛陀轉世,要送那位活佛上西天!

“一派胡言!”

但這等傳聞,落入街角專門給人代寫書信的老儒耳中,卻讓他勃然大怒。

邊上就有人道:“劉夫子,你是有學問的,還曾經和寺中僧人交談甚歡,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那老儒聞言來了精神,搖頭晃腦道:“此事,老夫雖然沒有詳細了解,但想來該是有人佛法精深,得了聖上賞識,於是一步登天,被聖上送往西天,去進修研讀,以揚佛法!”

“荒唐!實在是荒唐!”

老儒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斥責,這老儒當即大怒,可猛然一看,入目的卻是一名容貌威嚴的老者,留著長須,穿著長衫,手腕上戴著一串佛珠,他當即收攏怒意,趕緊請教。

那老者就道:“此番,是有小兒投其所好,得了聖上的青睞,讓他得了一個美差,能往西方佛土求學,還有朝廷派的人護送!這是媚上之舉!該受到唾棄!怎麽到了你這,就變了樣子?”

老儒就道:“原來是洛先生!洛先生你是有名的經文雙絕,還曾在白馬寺進修,深諳佛理,您說的話,肯定對的!我是錯的,我是錯的。”

那位洛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這佛經的真意是什麽,自然應該是吾等來解釋的。就算是一時有功於長安之人,也不該挾功晉身,染指自己駕馭不住的東西!”

……

……

“這個陳祎,到底是何方神聖,突然之間就為聖人所重?親自送他出長安?”

看著消失在遠方地平線的車馬,送行的隊伍中,就有官員忍不住低聲議論。

“誰知道呢?咱們還是莫要多問了,須知堂上諸公為此事都吵翻了天了!”

“吵什麽?今崇佛禮僧之風甚眾,民間上香求佛,士林談經論道,朝中敬佛養望,各有所需,幾乎都成了顯學。過去聖人一直不曾表態,下面的人都在揣摩上意,不知道聖上對佛門的態度到底如何。如今聖人親自出馬為佛門站台,還令人西去請真經,怎的諸公還為此爭吵?”

“你也說了,這西方傳來的佛家之說,近乎成為顯學,無論是田間地頭、市井街巷,還是官府朝堂,都影響力不低,許多政策施行到了地方,靠著佛經之言,往往無往不利,一時被當做施政秘方。只是過去聖上不表態,各家就能各自表述,從只言片語中挖掘一二,來論證自家之說,所謂一句聖言,各自表述。現在好了,聖上明確表態,不好打馬虎眼了,可不就得明刀明槍的上了?為的就是爭奪真正的釋經權,誰曾想,聖人直接找了個無名小卒出來,可不是把各方都給急壞了。”

……

如這般議論,不光在送行隊伍中處處都是,就連長安城中都免不了處處議論,而且各有分說。

有的說那陳祎少有名聲,為聖人三次稱贊,此番令他西行求真經,乃是順理成章之事;

有的卻說陳祎是沾著他外祖的光了,又靠著其父陳翰林乃是聖人身邊的紅人,才有了這般際遇;

卻也有說,西行乃是苦差,西方遠在萬裏之外,此行磨難重重,乃是有去無回之勢,又哪裏算得好差事?自然是遭貶了,是聖人不喜陳家父子。

隨著一些人暗中掌控,與陳家相關的消息,漸漸走了調、變了模樣,雖不見直接的指責,但卻逐漸偏向負面。

……

各方各有議論,有好有壞,但在陳祎之母殷溫嬌來看,山高路遠、萬裏之遙,實在是要了她的命,因此再次見得自家兒子時,還是不免暗暗抹淚——

李世民領著群臣出城相送,乃是一種政治表態,同時也是為了給陳祎壯聲威,但都是在官面上做文章。考慮到陳祎的年齡和此去遙遠,這位大唐皇帝,還有另外的——在陳祎一行人前行十裏後,又在城外十裏亭處遇到了早就等待於此的家人。

“我兒,你既已立志西行,此行務必牢記使命,踐蘇武意,行班超功!”陳光蕊呐呐拙言,渾然不似過往那般出口成章。

相比之下,殷溫嬌就是諄諄叮囑:“此去山高路遠,難免會有諸多危險,我兒切記,要心思活絡,事不可為便及時歸來,想來聖人英明,必不會為難於你;還有,你正值青春年少,血氣方剛,又生的英俊瀟灑,習得滿腹經綸,不免為路上女子覬覦,卻不可亂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