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公子!公子!那山上不得!上面都是活佛啊!得罪不起!唉,您慢一點啊!”

長安城郊,駿馬奔馳,少年握韁揚鞭,白衣飄飄,神采飛揚。

後面,卻有兩名滿臉焦急之色的武士徒步而行,大步流星,一步一丈,竟是半點也不弱於駿馬。

這三人一馬便這般在直道疾馳而過,風馳電掣。沿途之人見之,不由嘖嘖稱奇。

一輛大車上,沉穩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問道:“這是哪家兒郎?看他的兩位護衛身手不凡,必不是平凡人家。”

“回稟塞爺,此人是那位陳翰林的獨子,名為陳祎,其外祖更是淩煙閣名臣。此子籍於洛陽,據說自幼聰慧,乃是長安有名的神童。他十歲時,就博覽群書,為今上所知,曾贊三次,說是陳家藏著大才!”

“原來是陳翰林之子,那陳翰林文武皆狀元,乃是名滿天下的飽學之士!難怪這少年如此神異,氣運綿長。”男子收回目光,視線掃過周圍,見得不少僧人,其所過之處,人人行禮,叩拜作揖不絕,不覺嘆了口氣,“速速趕路吧。”

這邊,大車緩緩駛入長安城,那邊駿馬急急奔馳,轉眼就到了一片小山跟前,那山腳、山腰、山頂上處處皆是佛寺,恢弘莊嚴,有一股肅穆之意散發出來,即便離著還有距離,少年陳祎亦能感覺得到。

只是,此刻他心中升起的卻不是向佛之念,反而是一股怒意,於是揚鞭指著一眾佛寺道:“這些佛院平日裏占山占田,不納稅、不服役也就罷了,如今還妖言惑眾,對母親說我乃是夭折之相,唯有奉佛,方可長壽,誘得母親日日哀愁,以淚洗面,父親整日裏更是愁眉不展,茶飯不香!我今日定要當面問問那波乘僧,何以肯定我乃早夭命!”

“公子,慎言啊!”

兩個武士終於追了上來,聽得這話,立刻亡魂皆冒,其中年長一人趕緊上前提醒道:“佛寺乃是供奉佛陀的聖地,禮儀道德光明之地,諸僧德高望重,能斷冤案,能平紛爭,比之鄉裏宿老、城中官吏還要英明,您這般誹謗,傳出去,後患無窮!”

“我如何不知此事?”陳祎揚揚眉,“坊間誰人不知一等僧佛二等夏之說?堂堂華夏苗裔,而今幾乎人人皆學胡法,以說梵語為榮,僧人一言,比得上學堂十年功,沙門妄語,就令人倫紛亂,這本就不是正道!要知道,前朝之人就崇佛媚僧,倒行逆施,於是天下分崩,軍閥割據,異族入侵,神器險些淪喪、天下幾乎傾覆!幸有大唐雄起,開天辟地,澄清宇內,重建乾坤!新朝既立,本該一掃前朝弊病,重塑華夏風骨,怎麽到了今日,又是這崇佛媚僧的局面?”

他這番話沒有半點遮掩,雖未刻意揚聲,但字字鏗鏘,直抒胸臆,而這裏本就是直道、官道的邊緣,寺廟又是人來人往之處,因此沿途之人不少,這時都已聽到。

兩個武士臉色大變,但這時候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

果然,馬上就有許多人對陳祎怒目而視,尋常的布衣百姓最多是唾了一聲便走,一副生恐被沾染了晦氣的模樣;那些衣著考究的文士之流,一下子顯得兇神惡煞起來,仿佛是要擇人而噬的猛獸!

只不過,盡管他們這般憤怒,卻還是保存著理智,克制著心念,沒有真個上來理論。

“你們這是畏懼他的身份和背景啊。”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而後一名身著僧袍的老人緩緩走來,只是和正規的僧人比起來,他那一頭黑白相間的長發,顯得格格不入。此人氣度雍容,顯是富貴人家,且舉止間不怒自威,走上前來,看著陳祎,冷冷說道:“你這小子膽子不小,仗著是開國勛貴之後,居然敢妄議佛陀,你才多大年紀?見過多少事,讀過多少書?這天地間的真理,也是你能評價的?更對佛家沙門口出惡言,還不速速歸家,閉門反省,反思己過,否則的話,災禍不遠了!”

“老丈說的是啊。”

“老先生一語中的。”

“是啊,這是取禍之道,到底是年輕人,不知禍從口出的道理。”

眾多文士一見有人出頭,立刻來了精神,紛紛附和。

陳祎看了過去,問道:“你是什麽人?也是僧人?這身打扮卻又不像。”

“我乃叔尊倉,雖還不是出家僧人,但已被西明寺收為俗家弟子,不日便將剃度,真正拜入空門!從此,感悟佛理,領會真諦!”老人面露傲然之色,看向周圍人的目光中,帶著居高臨下的俯視之意。

周圍人更是驚嘆連連,滿眼的羨慕。

“你都這麽大年紀了,還想著出家?家中子嗣不管麽?”陳祎卻是半點也不給面子,說著說著,面露恍然,“是了,看你的衣著打扮,明顯不是尋常人家,該是家有薄財,也正因為這般年紀,已經有了後人,所以才要拜入佛門,從此不僅自己不納稅、不服役,自家的田地也能掛在寺廟名下,不用上交年租,後人同樣受益,真是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