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衰而復始,可有窮盡?

家中仆從一聽,自是疑惑,想著戰事眼看著都要結束了,自家少主怎的反而要去避禍?

避什麽禍?

見著仆從疑惑,裴世矩就道:“若母親問起,就說河南兵事不順,周國不會善罷甘休,必然大舉增援,此戰一時半會不會結束!”

戰局的發展,正像裴世矩所料的那樣。

在河南戰場落入下風的周國,沒有偃旗息鼓,反是變本加厲的調兵遣將,順帶著也加強了對河東地界的攻勢。

據說宇文護起了三萬大軍,親自奔河東殺來!

一時間,河東大亂!

不過,當周國三萬兵馬踏足河東,攻伐大河沿線之際,裴世矩一家已是乘大舟於河上,準備前往洛州,投奔洛陽的親族了。

同行的,不光有族中親近叔侄,還有幾個時常往來的好友一家。

這些人一聽說周國晉公宇文護親自領兵攻打河東,不由後怕,再回想裴世矩料事於先,便皆生慶幸之念。

“還是裴君料事如神。”

“不錯,我等也是沾了光。”

“幸好當初聽了裴君一番分析,不過,你是如何想到的?”

裴世矩就道:“古時就有諸多例子,今亦同古,才能提前預料,只可惜到底是勢單力孤,獨善其身尚可,卻無法救助河東百姓,這般想來,這安穩為學的日子,是得結束了。”

有人是半途加入,不知裴世矩的論斷,就請教起來。

裴世矩就道:“周國之令出於宇文護,此人乃是權臣,專權於國內,名不正言不順,因大肆屠戮老臣、勛貴,在國中受了攻訐、威脅,這才妄動刀兵,要轉嫁矛盾於外,這般情況之下,若戰事順利也就罷了,無非是鞏固他的威名、權勢,偏偏戰事不順,對其人威望打擊甚大,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必然加碼攻伐!”

“原來如此,”詢問之人明白過來,“這就好比賭徒上桌一樣,只要沒贏,就想要一直賭,覺得還有回本、乃至大賺的希望,於是不斷扔籌碼進去,越打越大……”

裴世矩還待再說,忽有仆從自後艙中走出,說其母要拜河君,令裴世矩過去侍候。

“先告辭了。”

裴世矩對拜神不感興趣,但老母遷徙在外,需要心靈寄托,他如何能夠推辭,自是責無旁貸,於是與幾人告別之後,就前往船後。

這拜神的儀式倒也簡單,畢竟航於大河之上,本就是河君的地盤,加上出門在外,一切規矩從簡。

待得拜祭完畢,裴母又道:“咱們能安穩出來,都是河君保佑,祂老人家無處不在,看著你們呢,不可怠慢。”

裴世矩鄭重點頭,平日裏也就罷了,如今既在河上,又如何能不以為然。

其實不光是裴母,這船上的其他人,最近也對河君名號恭敬有加,生怕在河上生出波瀾。

接下來的幾日,都是風平浪靜。

等一行人抵達了目的地,張姓文人早領著人恭候大駕了。

“裴兄,一路辛苦。”

“有勞張兄等待。”裴世矩與之見禮,顧不上敘舊,先將一行人安置好了,才有時間坐下來交談。

“裴兄既然來了,該是有心思出仕了吧?”張姓文人開門見山,“國家遭災,兵禍不絕,而太上皇去了之後,朝中也暗潮洶湧,有奸佞禍亂於上,正是需要英傑之際!”

裴世矩嘆了口氣,苦笑道:“是要做些打算了,只是我擔心一旦宇文護大勝,占了幾城後,朝中紛亂,是否還有吾輩的立足之處。”

張姓文人一愣,道:“裴君這般看好宇文護?”

裴世矩道:“非是看好其人,宇文護為了此戰不敗,哪怕只是為了紙面上的戰果,都會不計代價的投入兵馬,相比之下,咱們還要計較得失,加上朝中派系傾軋,難免給人可乘之機,失陷土地是難免的。”

張姓文人聽罷不由嘆息,便道:“為兄去幫你在朝中打點一二,讓你也能早日為國效力。”

裴世矩卻道:“裴某走尋常途徑即可,倒是張兄你,最近切莫出頭,自古帝王若重佞臣,忠貞之士便有災禍,君當小心!”

張姓文人默然,搖搖頭,拱手拜別。

接下來幾個月,裴世矩一家居於洛陽,並無太多消息傳來,張姓文人這一去,竟然再無音信。

就有仆從低語,說是張家君子不願意出力打點。

裴世矩卻是憂道:“過往,每年張君都要來見我,如今了無音訊,怕是遭了難啊。”

次年,四月份,北周攻陷宜陽、汾州等九城的消息先一步傳來。

至此,周齊間的國境線朝東推進,緊鄰著河陰郡,幾乎壓到了洛州邊上,甚至有人說在洛陽城外,都能看到遊弋的周國兵馬。

城裏城外,人心惶惶。

洛陽官府不斷派人向朝中求援,卻都是泥石入海,不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