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友評文

張舉今為著作郎,職位不高不低,卻結交廣泛,好友眾多,其中不乏身世顯赫的,也有長袖善舞的,都是消息靈通,被他邀請的三人,乃是其中的佼佼者。

“陸兄、朱兄、陶兄,請了。”

被請來的三人,一個名為陸參,中年文士打扮;一個名為朱立,高冠博帶;一個名為陶敬,衣飾如常人。

三人各有來歷。

陸參是吳郡陸氏出身,朱立則是吳郡朱氏出身,都是世家底蘊深厚,也是能和張舉交善的緣由所在。

陸、朱、顧、張,自東吳始便是江東頂尖世家,幾百年來朝代更替下來,一樣還算顯赫,縱有張氏那般有衰落跡象,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朝中、朝野、民間,依舊存著巨大影響力,而且四家之間,多年聯姻,即使稱不上同氣連枝,彼此之間也多有親近。

而陶敬也非一般門戶,祖上是東晉名將長沙郡公陶侃,家學淵源,如今仕途起步,有意靠攏其他幾家,是以走多頻繁。

張舉有心振興家業,與三人結交也就不足為奇了。

他召三人過來,正是要借助他們的人脈、所知,探查陳母所言之事的虛實真假,比起張舉放低姿態、曲意結交的江溢,這三人都是平等論交,氣氛很是融洽。

只是南朝風氣使然,他不好一上來就開門見山,要先談玄論道,或者說些風花雪月,於是三人到了,茶水瓜果一擺,第一步就是閑聊。

這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風行建康城的諸多茶肆傳奇之文,張舉應和了兩句,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再聊下去不知道何時是個頭,就打算入那正題。

未料,朱立卻突然對張舉道:“說起傳奇文曲,那就不得不說說你那表親了,過去我說他無趣至極,是說錯了,得給你告一聲罪。”

張舉詫異,不解問道:“朱兄所說的,是我的哪一位表親?”

朱立笑了起來,指了一個方向。

張舉就道:“莫非是臨汝縣侯?”

朱立笑道:“不錯,我方才來時,先就聽了他的文曲,然後不怎麽過癮,就又討要了文本,路上看了一遍,還真個有趣,可謂大開眼界!”

“文曲文本?”張舉滿臉詫異。

“你不知道?”朱立先看一眼張舉,又瞅著其他二人,見三人都是一臉意外模樣,“你們都不知道?”

“不知,”張舉心中一動,想起見周遊子那日的情形,“還請朱兄明言。”

“嘿!”朱立笑得越發歡暢,“若是不知,就趕緊去看,若是我所料不差,他所寫的那篇《畫皮》,再過不久,就要風行建康,你們若是不知,過陣子與人談閑都難以融入!反之,現在看了,占據先機,先品味一遍,正好指點旁人觀賞。”

“畫皮?”

張舉與其他兩人面面相覷。

陸參直言:“你說是臨汝縣侯之作?他可沒有什麽文名流傳。”

“陸憂過去就有文名?”朱立眨了眨眼,“我聽人說,他是因修行之故,需要積攢名望,才展露真才實學,可謂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典範,臨汝縣侯就不行了?”

聽著二人之言,陶景忽的放聲大笑。

眾問其故,他道:“朱兄這般維護,陸兄滿是質疑,更不要說張兄為其親近,卻竟然不知,豈不有趣?既然咱們今日聚於此出,朱兄不如拿出來共賞,豈不快哉?”

“正該如此!”朱立迫不及待,一招手,門外侍從走了進來,“去把車裏的那篇文章拿來,我與幾友共賞,就在我隨行的盒子裏,輕拿輕放,不要損了,我晚上還要再看一遍。”

那仆從卻道:“主君,您忘了,之前您讓人將東西送回家了。”

朱立一拍腦門,笑道:“忘了,忘了,我怕損毀,讓人送走了,無妨,此處離著澄清樓不遠,去那討一份過來,要不了多久,你快去快回。”

“喏!”

張舉見狀,不免心急,他固然好奇,但不覺得自家表親真有文采,何況召人過來是有正事的,因此不想節外生枝!

只是,見其他三人興致勃勃,張舉不好公然敗興,只得先按下念頭,想著找機會結束閑談,再入正題。

很快,朱家仆從捧著一篇文章走進來。

張舉掃了一眼,見紙上墨跡尚新,該是新謄寫上去的,不由意外。

須知,建康城有了好文章,街上、茶肆之中,就有熟知內容之人專門謄寫,但那都是受人追捧的文章,如陸家才子的新作,怎的自家表親也能享受這般待遇?難道……

一時之間,張舉驚疑不定。

那日陳錯出言,莫說陳母蔑視,就是張舉也不覺其人真能做到,可眼前情形已是出乎意料。

等那篇《畫皮》被擺在面前,幾人同觀,他越看越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