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去和閻羅王道歉吧”

搶救室外燈火通明,頭頂慘白的燈光把這條樓道照得像個窄長陰森的停屍房。

傅歌毫無生氣地坐在停屍房裏,殷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

他身上、手上全是戚寒的血,大片的血汙混著灰塵和嘔吐物塗滿白色的毛衣。

明明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卻如同一具死不瞑目的破碎屍體。

戚寒在裏面搶救了三個小時,他的心就在冰窟裏爛了三個小時,手裏文件夾的尖角把掌心硌出了血,祁川的話如同喪鐘一般回蕩在耳邊。

“那人給戚寒打的是高濃度阿托品,這個劑量一針下去就會讓他的血壓急劇升高,血管快速擴張,易感期的alpha本來心率和血壓就已經升高到臨界值了,如果第二針再打下去,他整個人會炸掉。”

“而且這種藥……只需要一點劑量,病人就會難受到無法呼吸,他被打時,應該是知道……那不是抑制劑……”

最後幾個字在腦海裏滾了無數遍,戚寒躺在地上湮滅成一譚死水的眼神如同一柄刀插進了傅歌的心口。

他怔怔地攥著那支斷掉的針管,眼淚一滴一滴地滾出來:“所以他才會那麽害怕,那麽絕望……”

“他不知道我在救他,他以為我要像當年的傅鎮英一樣,用亂七八糟的藥劑,去折磨他……”

曾經把他當成救贖和信仰的男孩兒,即便分開了五年,依舊對那句“我一定會救你”深信不疑。

可當他眼睜睜看著救自己出地獄的人要用同樣的方式再把自己推進地獄,甚至讓他像只狗一樣被那麽多人按在地上,毫無尊嚴地淩辱踐踏時。

戚寒心裏在想什麽呢?

他想:屬於我的光,徹底熄滅了……我的愛人要用我最害怕的方法來報復我……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在傅歌有危險時拼著最後一口氣沖了過去,任由那支會要命的針紮進了自己身體裏。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小beta渾身顫抖著閉上了眼,嗓子啞得幾乎撕裂了:“我沒想過要這樣對他……我知道他害怕……我不會用這種方式折磨他……我不會的……”

祁川紅著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猶豫良久才遞給他一份文件,輕聲說:“或許你可以看看這個。”

“你們婚禮後你讓我調查的那件事,結果已經出來了,戚寒最早開始懷疑你,應該是在六個月前。”

傅歌怔愣地眨了眨眼:“六個月……我們第一次見面?”

“對,他調查了你謊稱落水的那艘船,車禍那天的肇事摩托,還有我在國外修的專業,甚至我那間小心理咨詢室接收過的所有病歷,他明裏暗裏派出去了很多人,可這些人在醫鬧事件後突然消失了。”

祁川說著一頓,小心翼翼地說:“或許是他確認你沒有危險,所以停止了對我們的調查。”

傅歌苦笑一聲,“不是確認我沒有危險,他是……知道了我的全部計劃。”

前期調查祁川是擔心祁川會害他,後期停止調查是怕戳破傅歌的計劃。

小beta昨天才發現醫鬧時假裝受傷的醫生已經被藏到了很隱蔽的地方,甚至蜜月期間他們對商會動手也順利得離譜,冥冥之中好像總有一股力量在幫助他們。

無一例外,這些全都是戚寒做的。

他不僅心甘情願走進傅歌設下的陷阱,甚至一邊把自己推進萬劫不復的死路,一邊幫粗心的愛人善後。

哪有什麽勝券在握,從始至終都是他有意縱容。

傅歌想起在理塘度蜜月的最後幾天,戚寒突然失眠嚴重,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只安靜地看著他的臉。

白天則更為反常,他會頻繁地叫傅歌的名字,不允許小beta離開自己十米以外,哪怕上廁所都要跟著。

不是他舍不得蜜月結束,是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卻又無可奈何。

如同動物會預知自己的死期,戚寒知道傅歌留給他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所以他要一遍一遍叫愛人的名字,描摹愛人的相貌,以防孤身上路的那一天,連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

在這場以獵殺他為目的的險局裏,戚寒已經為當年失控的十四天,獻祭了自己僅剩的全部。

包括性命、聲譽、被打碎的高傲,和崩塌的信仰。

*

三月四號晚八點,婚禮結束後的第七天。

戚寒終於醒了過來。

他自殺時用的那把刀是傅歌帶進去的,很鈍。

再加上高濃度阿托品讓他的瞳孔散大,視物不清,肌肉松弛,戚寒並沒有刺中心臟,入得不深的刀尖正好卡在了心肺的間隙裏。

九死一生,一切都是萬幸。

但他清醒之後拒絕吃飯和後續治療,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癱在病床上,渾濁的眼珠始終盯著天花板的方向,不聲也不響。

他把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不想再從任何人那裏獲取希望,只會在傅歌進門時給點反應,卻不是興奮,更不是激動,而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