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四次反轉

傅歌住院的第五天才終於退燒,內腔的炎症得到控制,人也悠悠轉醒。

但他清醒著的時間很少,每天只有幾個小時是睜著眼的,清瘦的一小團縮在被子裏,不聲不響。

他就像一只落在高塔的小鳥,翅膀斷了,鳥喙軟了,混濁的眼也辨不清方向了。

即便腳上的鎖鏈早已解開,沒有人再限制他的自由,他依舊不敢挪動半分,哪怕只是擡頭望一望天空。

慢慢痊愈的只是身體上的傷痛,本就千瘡百孔的精神世界卻裂開了一個更大的洞。

幻覺愈發嚴重,已經到了分不清虛擬和現實、過去和現在的地步。

他總是在傍晚醒過來,把自己團成一小團坐在床上,和面前的虛空對話。

有時是講籃球,他還記得初遇第二周戚寒就被籃球砸了腦袋。

有時是講畫畫,他說自己總是畫不好夕陽,因為眼神不由自主就看向了別處。

還有寥寥幾次,講的是先生,他迷戀又依賴地問:“您今晚會回家嗎?”

戚寒想說回的,想抱住他說今晚陪著你,以後也都陪著你,然而他卻連走進病房裏見人一面都不敢。

因為傅歌的幻覺中出現最多的,就是他們18歲的那場婚禮。

那場滿心期待,卻怎麽都等不到的婚禮。

那場被他親手毀掉的婚禮。

“阿寒,我今天去見了一位中式面點師傅,請他教我做點心。”

小beta抱著腿,把下巴墊在膝蓋上,稍微歪著頭,滿臉幸福地問一團空氣:“婚禮的喜餅我自己來做好嗎?”

戚寒戴著藍牙耳機站在外面,通過單向玻璃看著他,心臟疼得快要碎掉了,“好啊......哥哥想做...就做,我和你一起......”

傅歌看不到他的人,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就只自顧自和自己的小熊先生對話。

“我今天又去禮堂看了一圈,發現門口的禮花用的全是玫瑰和百合,我想加兩朵山楂花進去。”

戚寒抵著玻璃不住點頭,“可以的,哥哥喜歡就放,我下午就去幫你采。”

病房裏傅歌又換了個姿勢,頭擡起一點,裹著紗布的手指在膝蓋上敲來敲去,臉上閃過幾分羞赧。

“我還遇到了高中的素描老師,邀請他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你知道嗎?他說我們是他見過最勇敢的一對伴侶,剛18歲就敢訂婚綁定終生。”

他慢慢笑起來,露出一側糯白的虎牙,“我和他說,因為我有全世界最好的alpha啊,沒什麽好怕的。”

“我不好......”戚寒緊閉著眼,顫抖著嘴唇不斷重復這幾個字:“我一點都不好......哥哥,別說了,別那麽愛我了,我配不上你的喜歡......”

他哀求著傅歌停下,停下對他的喜歡,停下對他的信任,停下那麽無助又可憐地回憶兩人之間僅存的過往,可傅歌做不到。

他什麽都沒了,只能沉浸在記憶裏,靠那些支離破碎的幻覺度過暗無天日的每一分,和過去的每一年。

“我好期待我們的婚禮啊,真想馬上就訂婚,然後再結婚,這次度蜜月再去一次西藏吧,要還願的。”

“我就在想,還好二月份只有二十八天,婚禮可以更早一些,但有時候又覺得二月份為什麽要有二十八天啊,我要等不及啦。”

“這樣說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你可不要笑話我。”

...... ......

幻覺中的小熊先生似乎移動了位置,傅歌也跟著慢慢轉身,看向玻璃窗的方向。

兩雙眼在一瞬之間對視上,病房外的戚寒痛苦不堪,病房內的傅歌甜蜜欣喜,他們之間隔著一層再也穿透不過的玻璃。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太著急的,是因為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驚喜,迫不及待要說。”傅歌的眼眸彎成一對月牙,手掌滑下去摸著小腹。

戚寒心頭猛顫,甚至不敢再睜開眼,他絕望地抵在玻璃上,雙手緊握成拳,任由傅歌溫柔的聲音如刀片般刺進耳膜。

“我身上有一個你留下的終身標記。”

“我知道......我知道了小歌,我知道了.....”

戚寒快要疼死了,他一下一下不停點著頭,眼淚順著玻璃往下淌。

愛人的默契時隔五年才終於顯現,病房內外的兩道聲音居然奇跡般重合在一起——

傅歌:“好像是那次易感期留下的。”

戚寒:“是那次易感期留下的是嗎......”

傅歌:“我一開始還很害怕,後來才知道是標記,想著一定要給你一個驚喜。”

戚寒:“哥哥一開始是不是很害怕,後來才知道是標記,就想給我制造一個驚喜......”

“砰”一聲在樓道裏炸開,戚寒低吼著一拳砸在玻璃上,悔恨至極的alpha貼著窗戶滑了下去,像是丟失寶藏的巨龍,守著成了空殼的山洞淒淒嗚咽。

*

當天晚上,趁著傅歌徹底睡熟,戚寒打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坐在床邊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