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酥梨子

63號的聲音像是那種老式的收音機,磕磕碰碰地卡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補償?”

楚遲思點點頭,神色認真:“嗯,你得補償我才是。”

她伸手點了點63號的額心,63號下意識閉上眼,長睫乖乖地垂著,像一只耷拉著耳朵的金毛小狗,任由她揉著。

“我這個急救包本來是為了世界末日準備的,結果現在酒精瓶被你打爛了,萬一忽然爆發僵化病毒怎麽辦?”

楚遲思說:“到時候地面上全部都被病毒感染,我們躲在安全屋裏面,就沒有酒精可以用來消毒了。”

63號:“……”

她到底在說什麽?

看63號滿臉迷惑不解,楚遲思嘆口氣,又揉了揉她的頭:“你怎麽不說話?”

63號沉默片刻,說:“不知道說什麽。”

褐金長發散落幾縷,搭在染著血跡的額間上,稍微遮住63號低垂的眉眼。

“小時候明明話很多的啊,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可以說上好久。”

楚遲思揉揉她:“現在話忽然變這麽少,我都有些不太習慣了。”

她的手好溫暖,動作也是輕輕柔柔的,聽著她的聲音時,心底總會溫熱起來,蔓出一股讓人怔然的暖流。

興許是真的過去太久了。

63號早就忘記,其實觸碰不一定會受傷,也不一定會流血,也可以是這麽溫柔的,令人安心的感覺。

【想要她多碰碰自己。】

內心深處騰地便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無法以具體的文字描述,難以表達,有些…古怪,也有些陌生。

63號蜷在桌腿處,將自己縮得更小。

褐金長發染著血澤,又覆滿一層厚厚的雪,原本有些濕潤,被室內的暖氣慢慢烘著,逐漸變得幹燥而綿軟。

覆在她頭頂的手下落,轉而捧起63號的臉,指節捏著軟肉,說:“你不理我。”

63號看起來棱角分明,瘦削又蒼白,其實面頰上還是有一點點肉的,捏起來軟乎乎的。

楚遲思心想。

63號乖乖被她捏著,那一雙淺色眼瞳看起來濕漉漉的,有些艱澀地開口:“沒有不理你。”

“只…只是……”

63號聲音沙啞,嘆了口氣:“只是我不應該活著,我不可以出現在這裏——你救了我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這是一次自殺式襲擊,運輸機已經離開了,所有六隊的數字全部葬在雪地裏,她不應該是那個例外。

楚遲思問:“為什麽不可以?”

63號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被她一個“童話是什麽”的問題弄得不知所措:“因為…我應該死在雪山上。”

楚遲思看起來很疑惑:“可是你目前的身體狀態並不糟,只要處理好傷口,存活的概率是80%。”

63號啞了啞:“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楚遲思截斷她的話,“我把儀器全都扔雪山上,費了好大勁才把你背回來,可不是在這裏聽你尋死的。”

63號沉默了片刻。

楚遲思認真地盯著她,在她的猛烈“攻勢”與無聲的質問下,63號終於扛不住了:

“……因為有監控。”

63號說:“所有軍犬身上都會攜帶一枚微型炸-彈與定位設備,必要時可以自行引-爆,與敵方同歸於盡。”

楚遲思若有所思:“就是環著你脖頸的那個項圈嗎?”

63號愣了愣:“對。”

楚遲思很淡定:“你摸摸脖子。”

63號伸手去摸,卻驀然發現手下空落落的,原本扣在脖頸上面的黑色金屬,不知何時已然不翼而飛。

她頓時便慌了神,踉蹌著就要站起,結果又被楚遲思給壓了下來:“急什麽?”

“楚遲思!那個設備不能隨便拆除!”

63號攥著她肩膀,近乎於嘶吼出這句話:“一旦試圖拆卸,炸-彈會立刻引爆!我們都會死!!”

楚遲思很淡定,點著她額心。

“別擔心,”楚遲思說,“可是我倆沒有死,還好端端地在這裏不是麽?”

63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握著肩膀的手也松了,呆愣愣地看著她:“是。”

“那個定位設備太簡陋了,”楚遲思說,“我五分鐘就拆除下來,順便向你們基地發送了一個‘已引-爆’的信號。”

63號:“……???”

說著,楚遲思偏開身子,讓63號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辦公桌,果不其然,那個黑色的項圈已經被“大卸八塊”:

金屬片、螺絲、線路板、連接器、芯片、電線等等全被分門別類地放好,摞成一小堆一小堆的,齊齊整整地擺成了一排。

63號:“…………”

她怎麽會忘了,面前這個人可是楚博士唯一的女兒,從小在研究院裏長大的孩子。

這束縛著無數軍犬,掌控著她們性命的機械,在楚遲思的眼裏,可能根本就不夠看吧。

63號忽然便像是泄了氣,有些頹唐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頗為諷刺地笑了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