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威寧侯府,正院。

莊嚴肅穆的聽墨軒自老威寧侯去世後便被封了起來,今日卻有不少仆婢進出,緊張地灑掃幹凈。

作為現威寧侯夫人身邊的親信,惠姑姑面上不露聲色,一派認真地指揮著下人們,心底卻不住地犯嘀咕。

可真是造化弄人!

誰能想到府裏金尊玉貴養大的竟然是只爛泥扶不上墻的“狸貓”,夫人親生的孩兒卻是今科風頭正茂、才華橫溢的狀元郎。

這不,侯爺一經確認身份,就急慌慌地催著布置院落並上報天子,務必彌補世子自小流落在外的苦楚。

是的,世子。雖然冊封聖旨還沒下,但所有下人們都清楚世子的頭銜肯定是侯爺與夫人親生孩兒的,更不用說那人資質還如此優秀。

不像安哥兒,性格頑劣不堪,打娘胎裏出來就是個浪蕩子。

壞了!夫人忘了派人把安哥兒看管起來,若是這假貨沖撞了世子……

想到此,身為侯夫人奶娘的惠姑姑令丫鬟蒲星留下監管,自己急忙去尋在府裏遊蕩的陸安。

另一邊。

“咚——”

喬瑜一個不察,下台階時踩到了陸安放的彈珠上,腳底一滑,整個人滾進了被花匠剛剛澆過水的花圃中。他好不容易從泥濘中站起身,衣衫沾滿了棕黑的泥水,就連臉上也棕黑一片,幾乎眼睛都睜不開。

活脫脫一只落湯雞。

他的慘狀極大的取樂了不遠處的陸安,性格頑劣的少爺毫不收斂的哈哈大笑,俊逸的眉眼神采飛揚。

一袋頗有分量的賞錢被陸安隔空扔到喬瑜的懷裏,讓他回去收拾好這不堪入目的倒黴樣子。

作為自小跟著候府獨子的捧墨小廝,喬瑜早就摸清了陸安的脾性,反正這些小打小鬧不傷及身體,賞錢給夠了就行。

父母護主身亡後,被短暫遺忘的喬瑜在被分給陸安做清閑小廝之前一個人在屋裏餓了足足三天,做夢都是拿著銅板買包子,差點沒挺過來。

這個經歷導致他極其愛財且十分摳門,熱衷於一切獲得賞錢的事。

他獨自走在回陸安院落的路上,碰到惠姑姑後還給指了路,而後喬瑜就在路上停了下來。

我在哪?

他摸索著撕下衣領的內襯,勉強給眼睛周圍清理暢通,而後才暈暈乎乎的想道:這好像是候門真假少爺的世界。

不管了,先回去清洗幹凈再說。濕衣服穿著悶地慌。

喬瑜快速地抄近道回了院子。

在他剛剛停下的側方一個裝飾花墻後,新科狀元秦隱的眼神輕描淡寫地掃過,被那雙驚鴻一瞥、郎艷獨絕的鳳眼所攝,不由問道:“那是哪家的孩子?”

還未及冠,僅以紅繩束發,卻有一雙看似如此多情的眸子。能想象到這孩子成年行冠禮後,會迷倒多少懷春少年。

“那是喬瑜,府裏普通的小廝。”殷勤帶路的大管家一打眼,從那身和其他小廝與眾不同的長衫辨認出了他的身份。

侯夫人平時頗為關照這個忠仆留下的獨子,甚至送到了陸安身邊去當個陪玩的捧墨小廝,平日裏沒什麽活計。等以後陸安承襲了侯爵,喬瑜也能借著幼時情分很好的活著。

可惜了,世事無常。

大管家默默無言,誰知陸安竟然不是侯夫人的親生孩子呢?

這些就不必和秦隱多說了。

聽完大管家的話,這位衣冠楚楚、玉樹臨風的狀元郎並不信那是一名“普通”的小廝,他倒也沒急著尋根究底,只是在心裏描摹著喬瑜的名字。畢竟,來日方長。

……

回到院落後,喬瑜頤指氣使地吩咐侍奉陸安的仆人,一等、二等的婢女不理他,三等的可不敢當沒聽見。

婢女摘星和仆從攬月一起,一個燒水、一個搬桶,幫喬瑜接了滿滿的三桶熱水。

“謝了。”

喬瑜心疼地從錢袋中掏出三枚錢幣,又塞回去一枚,抖著手把好處費給了辛苦一場的兩人。

“喬哥,你待會兒洗完了喊我,我幫你把廢水倒了。”攬月興高采烈地說道,粗大有力的手拍拍胸脯,琢磨著待會兒或許還能得一枚大錢。

他妹妹摘星踩了哥哥一腳:沒眼色!喬瑜都心疼地眼尾泛紅了——看起來怪好看的。院子裏誰不知道喬瑜愛財且吝嗇,這次能有收獲已經是意外之喜了,趕緊見好就收。

喬瑜不在意這兄妹二人的小動作,兀自進了屋子,轉身關門、上栓。

狹小整潔的屋舍內,白色的熱氣氤氳四散,滿身泥濘的少年郎試了試水溫,打盆水後細細清洗雙手,顯露出根根玉筍般潔白細嫩的手指,指甲圓潤透著粉,看起來乖巧十足。

接下來,喬瑜耐心十足的從臉開始,逐步清洗自己的身體,那身臟掉的長衫直接扔在了地上。

一刻鐘後,他猶如脫去滿身汙泥後盛開的絕品紅蓮,綻放出本身獨特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