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一次爭花日之後,山上停課,開始預備過年了。不上課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眨眼就到了除夕。

除夕上午,扶桂拉著郗真在日月台上賣春聯。郗真寫一張,他賣一張,來買的人大多是抱著見郗真一面的目的來的。北苑的女弟子們也來湊熱鬧,圍在扶桂攤子前,悄悄看郗真。

扶桂數著銅子,滿臉含笑,道:“郗真,你以後就是家道中落了,也能出賣美色,靠著這張臉吃喝不愁。”

郗真哼了一聲,沾了墨的筆重重地落在紅紙上,道:“我出賣美色的時候還少嗎!”

扶桂看了郗真一眼,他知道爭花日謝離最後一門成績作廢,當日還覺得郗真有手段,如今看來他付出的代價可不小。

攤子前忽然站了一個人,扶桂看去,竟是謝離。他連忙站直了身子,賠著笑道:“大師兄想看點什麽?”

郗真聞聲擡起頭,一見謝離,他神色大變,恨不得離他八丈遠。如果郗真是只貓,現在肯定全身的毛都炸了。

“要一幅對聯。”謝離聲音沉靜。

扶桂看向郗真,郗真扔給他一幅對聯,道:“快滾!”

謝離沒有動,他仔細地將對聯收好,道:“師父命我叫你過去,今晚我們一起守歲。”

郗真緊繃的身體緩和了些,道:“我知道了。”

謝離也沒多待,收好了對聯就離開了,臨走時淡淡說了一句,“字不錯。”

郗真哼了一聲,“用你評價。”

謝離走了,郗真自己磨墨寫字,擡眼看見扶桂,扶桂一臉促狹。

郗真皺眉,“你那是什麽表情。”

扶桂拍了拍郗真的肩膀,道:“不錯不錯,有點打情罵俏的意思了。”

郗真面露嫌棄。

下午郗真給自己院門口和房門口貼了對聯。白粥熬得濃濃的,加一把面粉就變成了漿糊。扶桂沾了點漿糊遞給郗真,郗真在門口刷兩下,將春聯貼上去。

從梯子上下來,郗真一邊放下卷起的袖扣,一邊看著門兩邊的對聯。

“這是我在九嶷山過得第十個新年了,”郗真道:“十年來,家族每況愈下,去年這個時候,我家裏人傳來消息,說我家附近在打仗,燒了幾個城鎮,十多個村莊。”

扶桂在階上坐下,道:“往好處想,如今燕帝平定天下,戰火早晚有一日要結束。”

“可是我家是盤踞一方的大世家,燕帝恐怕不容。”

扶桂看向郗真,道:“不是還有你嗎?等你成了嫡傳弟子,下山輔佐重明太子,還怕保不住你的家族?”

郗真深吸一口氣,“我一定要成為嫡傳弟子。”

扶桂站起身,跟他一起看著對聯,道:“你還是幸運的,亂世裏,多得是命如草芥的人。就咱們山上,多少人都是撿來的孤兒,我無父無母活到現在,不也挺好?明年就要下山歷練了,沒了門規的約束,不知道到時候要死多少人。”

郗真看了扶桂一眼,“難道你想永遠待在山上?”

“有何不可?”扶桂道:“山上有吃有喝有錢拿,我是真不想下山。”

“沒志氣,”郗真道:“不過,如果你真的只想謀條出路,可以去各大世家逛逛。你好歹是咱們山上出來的,怎麽著也能混個客卿。或者直接去我家也行,錦衣玉食是沒問題。”

扶桂笑嘻嘻道:“多謝多謝,那我是不是從現在開始就要叫你小主人了。”

郗真驕矜地擡了擡下巴。

天色昏黑的時候,郗真拎了幾壺好酒去了山主的小樓。裏頭謝離已經到了,正與山主對坐談話。

見郗真進來,山主面色一下子和緩下來,道:“真兒來了,快進來,外頭冷。”

郗真便走進屋子裏,道:“知道師父愛酒,我特地尋的二十年的女兒紅。”

謝離起身,在一旁的高凳上坐下。郗真卻與山主一起坐在羅漢榻上。

“正好,你師兄帶了一筐蜜桔,是你喜歡吃的那種。”山主叫郗真脫掉外頭的厚衣裳,坐在榻上,靠著火爐子取暖。

山主有事要忙,剛坐下沒多會兒就去外間見客了,郗真與謝離待在裏間,一個坐在榻上,一個坐在凳上,看起來井水不犯河水。

“你要與我置一輩子的氣?”謝離忽然開口。

郗真剝著橘子,道:“誰跟你置氣了?”

“那你為何半個月都不理我了?”

郗真看了他一眼,道:“因為你是個無恥敗類。”

謝離輕笑,道:“是你說的,手腳給我摸。”

“是摸,不是讓你......”郗真把剩下的話咽下去,道:“肮臟!齷齪!”

謝離笑起來,寒霜冰雪一般的眉眼頃刻間化為春水,含笑看著郗真,

郗真被他看的臉紅,一時間竟也沒有再罵他,只背對著他,拿蜜桔在小幾上滾來滾去。

山主見完了客人,回到裏間,與謝離郗真各自談論了些課業上的事情。他有意考校二人,而這兩個人都是天資聰穎又刻苦努力之輩,自然不會被山主問住。師徒幾個其樂融融,氛圍很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