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舒明煙洗漱過折回來時,慕俞沉在靠床的那張書桌前坐著。

他來蔗縣隨身帶了筆記本電腦,此刻正在處理一些郵件。

聽到開門聲,慕俞沉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抱起筆記本:“你先休息,我一會兒要開個會。”

舒明煙在門口頓了下,點頭:“好。”

怕吵到舒明煙,慕俞沉帶著電腦去了外面的客廳。

臥室裏只剩下自己,舒明煙無事可做,自己去床上躺著。時間還早,她並沒什麽困意。

想到先前問白大嬸要的白棠手機號,舒明煙在微信上搜索到,申請添加。

親人還在的時候,舒明煙住在這一方小院裏,和白棠家就隔著一堵墻。

白棠的父親好賭,隔壁總是雞飛狗跳,有時候甚至會和白大嬸打起來。

每當這個時候,舒明煙的母親就會跑過去,把白棠帶到自己家裏來。

她和白棠待在這間小屋裏,一起趴在桌上玩拼圖。

白棠喜歡跳舞,也很有天分,穿上芭蕾舞衣,站在舞台上輕盈旋轉,是最美的白天鵝。

她說以後就算長大了,也要一直跳下去,做個優秀的舞蹈家。

舒明煙最近一次見到白棠,大概是六年前。

那時候剛要讀高一,是容姨帶她來祭拜父母,來之前,慕老爺子還給她買了第一部 手機。

她如往常那般,祭拜完以後回來家中看看。

白棠聽到動靜跑過來,被問起跳舞的事,她一臉憂郁:“我媽一直挺支持我的,這些年因為跳舞也花了不少錢,她還老跟我爸吵架,我今年高考不利,要復讀,其實都有點泄氣了,舞蹈的事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舒明煙拉著她的手寬慰她,給她鼓氣。

臨走前給她留了自己的手機號,說如果以後有什麽心事,就給她打電話。

那天之後,她回來再沒見過白棠。

她找到隔壁,白棠也總不在家。

這麽多年過去,舒明煙手機號一直沒換,但白棠一次也沒給她打過電話。

微信的添加申請發送過後,對面一直沒有回應。

舒明煙放下手機,閉上眼,腦海中童年的記憶一點點浮現。

她想起小時候白棠帶她去山坡上采野菊花,她不小心扭傷了腳,白棠就一路背著她,像個大姐姐一樣。

記得有一次爺爺重病,爸媽都去了醫院,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晚上她害怕的不行。

白棠跑過來,跟她說別怕,姐陪著你。她們倆擠在一張床上,嘰嘰咕咕到半夜,有說不完的話。

舒明煙想著想著,不知怎的就睡著了。

夢裏風雨大作,她回到了爸媽出事的那個下午。

那天爸媽去城裏采買東西,午後突然頭頂黑雲堆積,天暗沉的仿佛到了晚上。

雷鳴震天響,閃電一條條劈下來,似要把烏雲撕扯開。

爺爺不放心地給爸爸打電話,媽媽說已經出了城,快到鎮上了。

正聊著,電話裏一聲緊急按喇叭的刺耳轟鳴,瞬間斷了線。

爺爺再接到電話時,是醫院打來的。

帶著舒明煙趕去,醫生遞來放棄搶救同意書,已經什麽也來不及了。

警察說,是在那段曲折的山路附近,遇到了一輛對向的大卡車。

對面司機第一次走這段路,雨天又看不真切,拐彎時直直朝爸爸的車撞了上去。

那段路,離家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

爸媽卻再也趕不回來。

舒明煙被帶著找到車禍後的那輛車,發現已經被撞的面目全非。車廂後座,還放著她前兩天哭鬧著非要買的洋娃娃。

再後來,爺爺在強烈的打擊之下重病復發,抑郁而終。

舒明煙小小的世界裏,從此天塌地陷。

夢裏,她赤足站在一條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的路面上。

撥開沉沉霧靄,她依稀看到父母並肩遠去的背影。他們還像她小時候那樣,看起來很年輕。

舒明煙又驚又喜,拼命奔跑著往前追,卻怎麽也追不上,她用力呼喊,發現嗓子根本發不出聲音來,前面的夫妻繼續往前走,誰也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她最後跌在地上,無力爬起。

天穹之上,黑雲當中,一道霹靂照亮天幕,雷鳴轟隆,落下的雨水沖刷著她的身體,模糊了她的視線,再看不清父母的影子,只余下她獨自一人抱著膝,無聲啜泣。

意識回攏,她聽到耳邊有人在叫她的乳名:“噥噥,你怎麽了?”

這聲音很耳熟,透著關切與焦灼。

舒明煙拼命睜開雙眼,才發覺自己被慕俞沉抱在懷裏,他的懷抱溫暖而有力量。

舒明煙還沉浸在剛才的夢裏,心上空落落的,又像被什麽生扯著一樣疼。

見她醒來,慕俞沉聲線溫和:“做噩夢了?”

他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淚珠,“不怕,我在這兒呢。”

裊淡的光線下,他看過來的目光溫柔如水,掌心輕輕撫摸她的發頂,極有耐心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