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條彈幕(第2/6頁)

就,知道了?……就這麽點反應嗎?

她就因為說自己做了個噩夢,便專門將他喊過來一趟——她還以為他會笑話她小題大做,要不然就是他安慰她這只是一個夢不會成真,又或者追問她噩夢的細節。

總之不會輕易相信她就是了。

可他聽她說了這麽離譜的事情,不但不質疑她,竟然只是說了一句‘孤知道了’。

就仿佛她現在哪怕告訴他,自己是妖精變的,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相信她,並輕描淡寫地點點頭,說一句知道了。

顧休休唇瓣張了張,有些啞然:“……你相信我說的話?”

“相信。”元容簡短地回應了她的問題,唇畔揚著微不可見的弧度,轉過身,看向了她:“豆兒……或許,你是在擔心孤嗎?”

她回答的理所當然,不假思索道:“我當然擔心你……”

說出口後,顧休休又覺得多少有些曖昧,她頓了頓,補充道:“若是夢見爹、娘、阿姐或兄長如此,我也會擔心的。”

她本是想表明自己對他沒有非分之想,但顯然這個補丁並沒有太多說服力,反倒讓元容輕快地笑了起來。

原來在她心裏,他已是可以跟她的爹娘兄姐相提並論了。

顧休休時常能看到他笑。

但這樣清朗暢快的笑聲,卻是很少見過。

仿佛往日那臉上的笑意都像是一柄面具,不快時要笑,發怒時仍在笑,哪怕悲傷痛苦時依舊在笑。

至於為什麽要笑,大抵是習慣了。

左右他就算是哭,除了讓皇後那些親近的人擔心之外,也沒有分毫的用處。

可只要元容在笑著,哪怕他身陷絕境,旁人也會覺得他過得很好——他還會笑,所以他定會好好活著,不會因戰敗謠言受到詆毀而崩潰絕望,不會因病魔纏身而喪失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事實真是這樣嗎?

他聽到顧家老夫人氣急敗壞地質問她,太子是什麽樣的人,說他害死了她的二叔父和大哥時,他的內心真的無動於衷,分毫沒有被刺傷嗎?

他整日穿著大氅狐裘,手捧暖爐,一下雨便會高燒昏迷,每天喝著苦澀難咽的湯藥,在痛苦的深淵中掙紮時,他從未生出過就這樣死掉好了,死掉就解脫了的想法嗎?

顧休休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支撐著元容活下來的,大抵是那孔明燈上寫下的心願——滅胡人,葬故人。

未能殲滅的胡人,未能安葬的故人,那是他不能現在就死去的理由。

她呼吸一窒,愣神看了他許久,直到笑聲消散了,才下意識道:“你笑起來很好看。但是,你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笑。”

嘴巴比腦子快了一瞬,就如此毫無遮攔的將話從心裏說了出來。可說完之後,她卻是覺得舒了口氣,仿佛這話早就該說了。

元容被她說得微怔,沉默著,濃密的睫羽垂下,將半邊側影藏在黑暗中。

這話的前半句,曾經有人對他說過。

母後說,你笑起來很好看。

舅父說,你應該笑一笑,讓你母親安心。

外祖母也說,你這個年齡,便該像是同齡人一般,多笑笑。

這話的後半句,也有人說過。

那是個紮著雙丫髻的小女娃,她說,你為什麽要一直笑。

她說,不想笑可以不用笑呀。

她還說,你要是不會哭的話,我可以教你。

顧休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總覺得他似乎情緒忽然低迷了下來。她不由怨自己嘴快,只顧得上自己痛快了,卻不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元容的處境。

皇帝不親近皇後,也不喜元容,如今王家看著貞貴妃失寵,蠢蠢欲動又想往北宮裏送新人。

元容雖然是太子,卻身體孱弱,又非皇後親生血脈,保不準王家生出旁的心思,讓新人撼動了皇後的位置,那儲君之位便也岌岌可危。

撇去這些不談,他命不久矣,現在或許已是能感受到病情在逐漸加重。她叫他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笑,那他不想笑的時候,又不能哭,該怎麽樣才好?

顧休休往前了兩步,湊近了他,拽著他狐裘的一角:“我胡說八道的,殿下別放在心上……”

她的嗓音又輕又軟,似是情人間囈語一般,擡起炯炯有光的雙眸,神色中隱約帶著些祈求。

元容回過神來,見她這副模樣,垂眸低低笑了一聲:“只是憶起了往事,一時分神。”

他擡起手,像是變戲法似的,從厚實雪白的狐裘中,取出了一包油紙包裹的桂花糕:“孤給你……和母後帶了些桂花糕,東宮裏的桂花樹開得不錯。”

她怔怔地接過了那包桂花糕,熱騰騰的桂花糕,隔著油紙都滲出了溫度。

顧休休總算知道他為何來得這樣快了,怕不是秋水讓人去喊他的時候,他正往北宮來,想要給她送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