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敬自由(第2/3頁)

張抱月掀開車簾掃了眼,半個車廂塞得滿滿當當:

牲口幾日的糧草,水囊,各色常用藥物、衣物,幾匣子點心、肉饅頭、肉幹,還有端端正正擺在上面的戶籍文書。

張抱月一把抓過來,打開一看,發現一個叫趙四丫,一個叫胡春。

趙四丫的年紀和她差不多,胡春和蒲草差不多,都是涼州籍貫。

張抱月哆嗦著摸了摸,鼻子一酸,眼淚就嘩啦啦滾下來了。

“姐姐!”蒲草驚喜地摸著車廂內壁,“縫了皮毛的!馬姐姐心真細。”

還有兩套厚實的羊皮襖子,皮帽、皮靴都是現成的,車廂底下鋪的也是皮褥子。

關外風大,又極冷,單靠一層車壁根本不能保暖。但有了皮毛就不同了,裏面生個小火爐,裹上皮襖,在外頭過夜都行。

張抱月飛快地抹掉眼淚,對蒲草道:“打今兒起,我是趙四丫,你是胡春。”

蒲草用力點頭,立刻改口,“趙姐姐!”

胡春,胡春……她在心裏將這個名字默默念了幾遍,越發歡喜。

真好,春,生機勃勃的春!

“哎!”張抱月痛痛快快應了。

人人都說張抱月這個花名風雅又動人,但張抱月不喜歡。

她寧肯不要風雅,也不要動人,只願做鄉野間最平凡的野丫頭。

誰也沒想到,多年來的願望竟會以這種方式達成。

兩人趕緊去換了衣裳,脫下累贅又繁瑣的衣裙,穿上幹練又儉樸的長襖長褲,再去合力打水灌滿水囊,檢查得當後,立刻駕著馬車出門。

除非逢年過節或城內有大案,平時出城是不需要查看文書的。

馬蹄鐵踏在青石板路上,的的作響,好像直接敲在心上,激動得人渾身發抖。

這是奔向自由的聲音。

壓力就是學習的最大動力,兩人小心駕著馬車,從一開始的稍顯笨拙,迅速熟悉起來。

遠離花街的地方還是熱鬧的,道路兩側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挨挨擠擠的小攤,叫賣聲,飯菜香,充斥著五感。

這是以往張抱月和蒲草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間煙火,可今天,她們卻不敢多看哪怕一眼。

快快快,再快些!

快出城!

這個時候出入城的人不多,竟不大需要排隊,兩人都是一喜,抖了抖韁繩,“駕!”

終於要離開這座繁華的地獄了!

城門向兩側大大地敞開著,裏面是無數人心向往之的熱鬧與繁華,而向外無限蔓延的,則是充斥著野性與荒蕪的……自由。

一道門,隔開了兩個世界。

張抱月和蒲草對視一眼,再看高大巍峨的城門和城墻,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真的要走了嗎?

真的能走了嗎?

簡直跟做夢一樣。

兩人不約而同扭頭,深深地回望一眼,回望這座曾經帶給她們虛假的繁華和榮耀,也留下她們無數血淚的都城。

曾幾何時,她們都以為自己會被埋葬在這座墳冢,像其他無數屍骨一般。

但現在,那墳冢依舊冰冷可怖,卻悄然裂開了一條縫隙,一條雖窄小,卻足夠她們鉆出去的縫隙。

“後面的馬車!”守城侍衛突然來了聲,嚇得兩人都是一哆嗦。

被,被發現了嗎?

卻聽那侍衛催促道:“出不出城?擋著後面人的路啦!”

張抱月和蒲草的嘴唇劇烈顫抖,然後瘋狂點頭,“出的出的!”

哪怕死也要死在外面!

張抱月才要抖動韁繩,尚未完全轉回來的視線中忽然攏到一個身影。

是馬冰!

說好了那天就是最後一次見面的馬冰!

她就坐在城門口的酒肆裏,溫柔地注視著。

與張抱月的視線交匯的瞬間,馬冰隔著川流不息的人群笑了下,端起手中酒碗遙遙示意。

她張了張嘴,說了幾個字。

哪怕隔著那麽遠,根本聽不到,但張抱月還是看懂了。

她說:“敬自由。”

見張抱月愣愣出神,蒲草下意識跟著看了眼,幾乎要叫出聲來。

守城侍衛再一次催促起來,張抱月忽然笑了,笑著掉了淚。

她終於抖動韁繩,催動馬車,“駕!”

馬冰將碗中濁酒一飲而盡,然後看著那輛滿載希望的馬車吱呀呀動起來。

車輪淩淩轉動,先是走,繼而跑,最後終究迎著透著冷意的西北風狂奔起來。

外面的天地多麽寬闊,只是一會兒工夫,那輛馬車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周圍一切照舊,絲毫沒有意識到,就在剛才,兩個勇敢的姑娘親手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酒肆的夥計還在熱情地招呼著客人,路邊攤販還在奮力叫賣,有剛入城的孩童拉著父親的手,巴巴兒看著攤子上色彩鮮艷的泥人……

一切都是那樣鮮活。

馬冰又坐了會兒,才站起身來,付了酒錢,慢悠悠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