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素齋好吃

回開封府把情況一說,連塗爻都覺得棘手。

他的手指一下下點著桌面,搖頭,“還是證據不足啊。”

莫說兇器如今也只是懷疑,即便認定了是捶洗衣裳的棒槌又如何?

正如馬冰所言,家家戶戶都有,王河死了少說也有一月,便是有血跡也早清理幹凈。

或是斷了,壞了,也早換了新的,舊的難不成還留著?

早燒了!

這玩意兒即便耐用,壽命也是有限的,人家就說是用壞了,換新的,你能怎樣?

沒有物證,沒有人證,甚至連仵作都不能再從那骷髏架子上看出新的線索……

平心而論,單從一具骨架推斷到現在這個地步,任誰也要誇一句“能幹”。

塗爻在那份卷宗上畫了個圈,“先派人在那邊盯兩天,靜觀其變,剩下的,再說。”

如果兇手當真是王河的家人和鄰居中的一人或幾人,衙門忽然連著去了兩天,說不定有膽子小的已經慌了。

人一旦慌亂,就容易露出馬腳。

謝鈺點頭,“是。”

眼下除了以靜制動,似乎也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若白石鎮的人永遠不露馬腳,恐怕本案也將淪為懸案。

塗爻看了謝鈺一眼,“看開些,人力有盡時,盡人事,聽天命吧。”

乍一聽,這話大約實在不像個府尹該說的話,但事實如此。

許多事情光人盡力不夠,若天公不作美,誰也無可奈何。

塗爻為官多年,經手的案件不知凡幾,便是懸案也有許多,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倒是謝鈺,這應該是他入開封府以來遇到的第一樁可能成為懸案的案子,一時邁不過去那個坎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初入江湖時,人總是躊躇滿志,覺得天下沒有什麽做不到的。

但活得越久,你就越能發現,世上有太多拼盡全力也夠不到的無可奈何。

然而謝鈺考慮的確實另一件事。

“大人,”他問,“若此案破獲,兇手果然是王河的家人或鄰居,會怎麽判?”

塗爻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忽然笑了,“確實長進了。”

以前的謝鈺只管抓人、斷案,恪盡職守,至於破案之後怎麽判,從不過問。

簡潔,高效,冷靜,理智,無論什麽案子都能公平公正地看待,不摻雜一點私心雜念和偏袒。

在外人看來,甚至有些冷酷。

當然,他沒有錯。

非但沒錯,簡直完美極了。

但恰恰因為辦事太過完美,反而不像個活人了。

而現在,謝鈺竟開始主動詢問處置方式,就證明他的關注點已經從單純的為朝廷辦事,維護律法威嚴,擴大到關乎百姓。

看似只是一點變動,實則區別很大,足有從執行者到執政者的區別那麽大。

證明這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長輩們眼中的孩子,確實已經準備好蛻變成大人了。

塗爻反問他,“律法中如何寫的?”

謝鈺對大祿律法早已爛熟於心,當即不假思索道:“父母殺子,徒八年,或流五百裏,若有情由或年過六旬者,罪減一等;情節惡劣者,兩罰並舉。余者,殺人償命,與生人無異,若有情由,可酌情減刑。”

若單純按照律法來判定,只要殺了人,不管什麽原因,都不可能無罪赦免。

除非……

“除非恰逢天下大赦,”塗爻伸出兩根手指,“或死者確實罪大惡極,兇手為圖自保或救他人,不得已為之,並有足夠的保人。”

後一條的要求太過苛刻,非但要陛下親自許可,一般兇手也很難找到足夠的證人和保人。

說白了,殺王河的兇手和幫兇如果能自首,照現在的民意來看,至少能減刑。

但除非動手的是父母,不然肯定還要坐牢。

所以從他們的立場來看,大家都死咬著不放才是最好的結局:

混賬敗類死了,誰也不用受罰,皆大歡喜。

另一邊,案子陷入僵局,馬冰暫時也沒有什麽事,就回藥園整理藥材。

中間王衡過來喊她搓藥丸,順便問起案子,聽了也是搖頭,“統共就那麽幾根骨頭,難為你們查到現在。”

藥丸要先熬藥膏子,待稍稍放涼卻又沒徹底凝固時搓成小圓球,然後以裁剪好的油紙或蠟丸包裹好備用。

馬冰手腳麻利,很快搓了一堆,王衡就罵兩個小徒弟,“看看人家,再看你們,沒吃飯呐?”

兩個已經晉升為學徒的藥童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卯足了勁兒繼續加油。

搓丸子這事兒,快點慢點也沒什麽要緊嘛!

師父就是忒要強了些,凡事都愛跟人攀比……

剩下不多的時候,王衡就不用馬冰幫忙了,自己也不下場,直勾勾盯著兩個徒弟弄,看得兩人後脊梁骨一陣陣發毛。

藥膏油膩膩的,馬冰和王衡就坐著馬紮子蹲在井邊,一桶桶打水,一遍遍搓香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