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死了(第2/3頁)
“你實在很聰明。”謝鈺認真道。
他很少這樣明白地欣賞什麽人。
王香苦笑一聲,“跟了那樣的男人,似乎也算不得聰明。”
馬冰問道:“他早年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祿風氣開放,許多男女成親之前都會見幾面,說說話,也省得盲婚啞嫁誤了終生。
在民間男女皆需勞作,就更不在意男女大防了。
王香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怔了下,才微微點頭。
過去的王河真的已經離開太久了,久到她一時間竟想不起來。
是了,他也曾經是個很鮮活,很知道上進的讀書人。
王父的書讀得不錯,熬到三十來歲中了秀才,奈何天資有限,始終沒能更進一步,便將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
一開始,王河也確實蠻爭氣。
“他小時候很聰明的,”王香臉上泛起一點追憶的唏噓,“每次學堂裏都考頭名,大家都說他肯定馬上能中到秀才……”
但是沒有。
一次,兩次,三次,第三次失敗後,看完榜的王河沒有立刻回家。
王香和公婆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人還沒回來,著了急,請街坊四鄰一起去找。
直到天蒙蒙亮時,才有人在一家酒館發現正在跟人賭錢的王河。
王父氣極了,當場給了他幾個巴掌,“孽子!”
那幾個巴掌短暫地喚回王河的理智,但很快,賭博的影響逐漸顯露出來。
已經連續失敗多次的王河儼然失去了對科舉的信心,他開始害怕讀書,害怕再次失敗。他一會兒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一會兒覺得是不是考試有貓膩,一會兒又覺得考官同自己過不去……
而坐在書桌前的煩躁很快被坐在賭桌邊的痛快蓋過。
王河開始頻繁回憶賭桌,思念那種死生一線的快感。
被王父抓到時,王河正在贏錢!
我有贏錢的天分,王河心不在焉地扒拉著書本,這樣想著。
若那日父親不去抓我,或許我早已贏得盆滿缽滿。
對,一定是這樣!
讀書麽,不也是為了來日金榜題名,弄個官兒做做?有了官身便是終生衣食無憂,說白了,還是為了銀子嘛!
王河的心思活泛起來。
那賭桌上動輒百八十兩的出入,若自己手氣好,說不得一晚就能贏幾十兩呢,之前那莊家還說自己有天分呢!
做官……他們這樣的出身,想必也做不得大官,底下的官一年俸祿才多少?
可賭錢就不一樣了,聽說有人手氣好時,一天就能入賬上千的銀子呢!
一個人順風順水慣了,就很容易眼高於頂,而當這種面子比天大的人面對接二連三的失敗時,遠比常人更容易放棄。
他們會想,別人會怎麽看我?他們一定都在背後嘲笑我……
卻不曾想寒窗數十年,高中的才有幾人?幾次失敗算得了什麽!
不嘗試就不會失敗!
他們會畏首畏尾。
而當“失敗的痛苦”和“賭桌上的肯定”同時出現時,他們很容易傾向後者。
“公公勸了幾回,到底勸不住,”再說這些事時,王香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很平靜,“他一個大活人,又不能綁著,便時常三更半夜翻墻出去賭。”
後來白石鎮整治,再無賭坊,王河上起癮來,竟跑去別的地方賭。
“幾次之後,賭坊的人就上了門,後來家裏值錢的東西搬光了,竟又來了高利貸的……”王香道。
“他的手指就是那時候被剁掉的?”馬冰問。
王香點了點頭。
有些事她沒說,實在是說出去太過丟人。
當時王河已經輸紅了眼,跑回來翻銀子沒翻到,還打了一家老小,鄰居們拉都拉不住。
最後,竟還是放高利貸的人拿住的。
那會兒家裏已經沒銀子了,面對舉起來的斧頭,王河竟喪心病狂道:“女兒,我有女兒,她們雖然年紀小,但好好調教幾年,一定會出落得很漂亮!”
當時王香就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徹底碎裂。
她再看王河時,好像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直到那個時候,她才徹底死了心。
原來自己的丈夫,早就已經死了。
當時來討債的是個大胡子,跟著的人都喊他“六爺”,原本王香是很怕他們的,可聽王河說了那樣的話後,竟覺得也不過如此。
六爺當時就給了王河一巴掌,“他娘的,老子自認不是好貨,沒想到你竟更不是個東西!”
虎毒不食子,這廝竟要賣女兒了!
“老子是放高利貸的,可不是拐子!”
說罷,一把奪過手下的斧頭,親自剁了下去。
“他一走幾個月,你們不擔心麽?”馬冰問道。
王香看了她一眼,“家裏什麽都沒有了,還擔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