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烏泱泱數十侍女簇擁皇後而來, 持扇、捧盒、舉瓶者不一,另有內衛隨扈,護送皇後至高座後, 退至兩旁, 守衛皇後安危。

眾人本以為,皇後初次舉宴,定鄭重謹慎無比。但方才這位在面前走過,身著的僅是絳紫常服, 披帛飄然,危髻邊綰了一朵極妍麗的海棠花。

名副其實, 確有傾國傾城之貌。

形容並非不合規矩,只是……她們都猜測皇後初次亮相, 又出身尋常,定會在著裝儀態上苦下功夫。

沒想到她竟真把這當做一場尋常享樂的宴會般, 姿態隨意,倒顯得她們用力過度了。

鄭夫人微微凝眸,遙望上首剛剛坐立,同身邊女官說話的年輕皇後, 心中有了幾分思量。

“開宴罷。”

一聲吩咐,早早等候的宮人立刻魚貫而入,井然有序往各座奉菜擺酒。

早在有了舉宴的心思時,南音便將準備宴請的所有人都熟悉了遍,座位按身份而定。即便後來因她心態有所變化,內容稍作改動,這些還是未變的。

佳釀為來自西域的貢葡萄酒, 澆入琉璃杯中, 晶瑩剔透, 未飲先醉。每座上,還擺了兩張刺繡精美的帕子,帕子的布料來自溫家剛研制出的一種輕綾,極為柔順絲滑,放在手中如流水般,擦拭肌膚時宛如身在雲端。

一些女郎注意到這方與眾不同的帕子,俱是好奇,待試用過後,更顯喜愛。有些人當場便要打聽這制帕的布料為何,從何處買來。

便有得了吩咐的侍女解釋,道這是揚州的溫家所出,不日就能在長安的鋪子裏見到。

溫家?她們冥思苦想,經人提醒才想起,那是揚州第一皇商,先前還捐贈了半數家財,得陛下親口誇贊,禦賜匾額以示榮寵。

聽聞,還是這位皇後的外祖家?

有人不由露出笑容,認為皇後擅長利用己身優勢。亦有人暗暗譏諷,道小家出身,就會用這種上不得台面的小東西收買人心。

眾生百態,她們說的甚麽,南音已不再那麽在意了。她順從心意,摒棄過於正式的禮服,著這麽一身輕便的常服,自己舒適之余,見了部分夫人和女郎的穿著,還不由莞爾。

倘若她依著先前的打算,這會兒乍看去,當是多麽正式的大宴,難免顯得局促拘謹。

先生說得對,不過是個傳所有人前來聚一聚玩樂的小宴,當愉悅開心為主,不必過於謹慎。

她行過辭令,舉杯遙祝,因知曉自己不勝酒力,杯沿沾了沾嘴就放。

一杯酒後,宴會正式開始,有人含笑道:“常聽人言,娘娘美若天仙、不似塵世人物。當時聽聞,妾還道傳聞膚淺,陛下那般人物,親自選的皇後娘娘定是德才兼備、溫良賢淑,與尋常人不同,議論外貌之言,反倒是冒犯。今日一見,方知傳聞非虛,是妾見識淺了,娘娘竟同先前的太後娘娘一般風華絕代,令人見之忘俗啊。”

出聲的是個妙人兒,一段話誇了三位。南音循聲看去,立刻明了她的身份,亦有人從旁低聲介紹,“禮部王尚書的夫人,身旁所攜為王六娘,是尚書家中最小,也最受寵愛的小娘子。”

“夫人過譽,本宮尚且年少,如何敢與母後相提並論。”南音含笑回誇,“倒是六娘子,小小年紀從容有度,本宮乍一見,竟有王尚書的風範。”

誇一個人,並非誇她自身最好。這位王夫人與夫君王知節恩愛,又疼愛女兒,誇她不如誇這二位。

她一指身側適合小女孩兒的芙蓉糕,著人奉去王夫人那桌。

王夫人聞言,果然滿面紅光,帶著女兒一起謝恩。雖然她是受了夫君囑咐,有意為這位新後說話,但從今日宴會布置和寥寥幾句對答中,足以看出新後絕非木訥蠢笨之人,玲瓏剔透,不會輕易被那些人影響。

由她帶了個好頭,有意之人紛紛誇贊起皇後來,就南音的容貌、穿著、氣度甚至一舉一動變這法兒誇。南音呢,也坦然接受,一一掃過去,對有意示好之人記在了心中。

她初來乍到,全憑皇後的身份以及身後站著的綏帝支撐,真論交際的手腕和心機,在這些夫人們眼中恐怕還不夠看。既如此,她也不必急於在這方面下大功夫,反而暴露己身短處。

身為上位者有個好處便是,大可端坐於上,等著旁人來尋。今日由她主宴,凡事自然也該是任她安排。

開宴兩刻,侍女們領眾人入小樓內觀賞。整棟明月樓的二三層,被懸上了一幅幅珍奇字畫,還有道家經書,或有孤本絕篇,引得人驚嘆不已。

論品畫評書的本事,有些夫人和女郎未必比家中的男君差,在這全是內眷的場合,大可一展所長。

整場中,無論是因身份或其他,南音都無疑是其中最受矚目者。丹青之道,她侃侃而談,對於作畫的幾十種方式,風格為何,如何賞畫、分辨大家真跡,都如數家珍,聽得人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