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南音回到南院時,再次見到了來為慕懷林傳話的張玉。

他看起來比第一次要鎮定許多,只仍不敢看南音面容,俯首道:“郎主說二娘子不喜參宴,宴上不必去,但晚些會有戲班子來給老夫人賀壽,請二娘子務必去陪老夫人聽戲,也見見其他兄弟姊妹。”

這個兄弟姊妹,指的自然不只是家中的,還有那些姻親族系和前來拜壽的賓客,其中不乏門第高者,若是南音能如此交幾個朋友,對她今後大有裨益。

不管是為了先前的承諾,還是當真萌生了些許對南音的父愛,慕懷林的連番舉動都說明,他現下的確有些在乎這個女兒。

張玉想,二娘子這回總不會再推拒了罷,郎主難得主動對人好,再拒絕恐怕郎主面子都要掛不住了。

青姨才想說甚麽,南音道:“真是不巧,我剛去向祖母拜壽,稟明了身體不適不再出院之事,祖母那兒已應下了。如此卻不好應下爹的好意,還要麻煩你代我向爹賠罪。”

“這……”張玉不曾料想這答案,結巴起來,“郎主那兒說,說……”

他覺得二娘子有些不懂人情世故,又覺得她看起來本就是這樣出塵的人物,不會在意俗世桎梏。可是,如今若得罪了郎主,二娘子的處境只會比從前更艱難,她怎就敢這樣直接呢。

素來逐利的張玉,竟也開始為他人擔憂了。

再想勸,南音已經露出不大舒服的模樣,由琥珀扶著進閨房了。

紫檀同張玉表達了幾句歉意,輕柔而不失有力地按照主子的意思,將人請出了院落。

直到腳踏在南院外的甬路上,張玉都沒想明白,怎麽南院的人都這樣……呆,難道她們竟不知討好郎主的重要性嗎?

回房後,南音讓琥珀隨意玩兒去,繼續捧起桌上的書,逐字看去,偶爾會停下眺望遠處,讓雙目稍作休息。

她的世界總是模糊一片,縱然湊近也可以看得清晰,可那總歸太費力,所以她更喜歡在書中領略萬物之美。

青姨進來了,見她專注看書的模樣頓了一頓,先沒出聲,待她再一次休息時開口道:“娘子怎的又拒絕了郎主?上次你不是答應了我,會嘗試多在人前走動嗎?若是不喜,咱們就早些回來也是一樣的,一而再再而三枉顧郎主好意,只怕……”

“他會殺了我麽?”

“甚麽?”青姨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後震驚道,“這怎麽可能!娘子整日都在想些甚麽呢?”

話出口了,她才看到南音略偏首同自己對視,頓時明白娘子是故意捉弄人,心神驟緩,撲哧笑出聲來,“你啊,真是什麽話兒都敢胡說。”

被青姨點額頭數落,南音輕輕眨眼,口中道:“多年也這樣過來了,爹關心南院與否,和我們關系都不大。”

“怎會關系不大,他是一家之主,若是……”

青姨的話,止在了南音的搖頭中。

“青姨。”她說,“我不想討好他。”

她不會故意忤逆沖撞慕懷林,但也不想為順他的意而勉強自己。

青姨目色微震,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剛出柴房,因眼疾折磨而抱著她喊疼的小女孩兒。

她看得心都碎了,想讓娘子借眼疾去郎主面前哭訴,心道就算郎主再不喜夫人,小娘子也終歸是他的骨肉,見到骨肉如此,難道不會心疼嗎?

可小娘子拒絕了,就像當初固執不肯向慕笙月認錯一樣,“他不喜歡阿娘,也不喜歡我,我不要向他賣可憐。”

真是傻孩子,倔孩子。

世人總能鉆研出許多為人處世的大道理,忍耐也從來不是貶義詞,可面對這樣的娘子,青姨說不出一個讓她為了今後去應付慕懷林的字。

至純至性,本就是娘子最動人的品質。

柔腸百轉千回,青姨最終道:“罷了,娘子不喜歡,就不去。”

南音頷首,還反過來安撫她,“無事的。”

無事當然可以說無事,郎主還能為這點不高興吃了她們不成。青姨覺得自己近日嘆息的次數都快比上從前了,遇上這麽個有主意的小主子,除了順著她,還能如何呢。

剛準備轉身出房,青姨又聽南音道:“今夜我想去街市走走。”

綏朝每月都會有幾日不予宵禁,冬日亦有夜市,且有別樣的樂趣,好些年輕的小娘子都喜歡這時候出去玩兒。

思及府裏今日府裏注定忙碌,晚上還要放煙火,應當沒人會注意到這點小事,青姨想想應允了。

“去罷,帶上琥珀,她會些武藝,好護著你。別太遠,別太晚。”

……

慕家賓朋滿座之際,宮裏也開始忙碌今日的賞梅宴。

宮中有多處栽了不同品種的梅花,既可觀賞,也可食用,算是崔太後的心頭好之一,宴席就提前備了許多梅花糕、梅花酒等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