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頁)

待畫完晾幹後,她將畫慢慢卷起,放進筒中,抱起道:“我去書局一趟。”

……

南音出府還算方便,府裏對她甚少管束,和角門的下人混熟以後進出輕輕松松。

使了銀子,南音戴著帷帽與琥珀一同步入人潮湧動的街市。

冬日的長安城熱鬧依舊,長街早就被清掃幹凈,唯有兩旁的樹枝上還堆著些許積雪,市井間的熱氣一熏,便也化開了。

離年關尚有兩月,好些鋪子就已開始賣起了燈籠對聯和炒貨,穿過各式誘人的香氣,腳步落到一處稍微靜些的地兒,往上一瞧,終於有了“金玉書局”四個大字。

書局掌櫃是個女子,時人喚她高娘子,高髻長裙,髻上插了三把銀梳,見了南音便風風火火走來,熱情挽臂道:“二娘子許久不來,再不見你,我這兒都要被人鬧翻天了。”

罷了壓低聲音,目光灼灼瞧著琥珀手裏的畫筒,“可都是新作?”

南音輕聲應是,取出錢袋給琥珀,“去買些吃食帶回去,我在書局這待會兒,不用陪。”

高娘子是老熟人,琥珀哎一聲,利落地把畫筒交去,心底盤算著該買那些吃食,蹦蹦跳跳出門去了。

“真是難得你這麽靜的主子,帶出個這般鬧騰的丫鬟。”高娘子笑說了句,帶人徑直往裏邊去,倒茶奉點心,招待得極為周到。

南音和高娘子相識已有七八年,那會兒她年紀小,卻極愛讀書,每回進了書局都捧著書卷愛不釋手,因雙目不便貼得近些,就引起了高娘子注意。

高娘子沒見過這麽愛書的小女孩兒,對她的眼疾憐惜不已,交往漸深後更是自個兒掏腰包給她特制了字體大好些的板子,才有了南音房中的那麽多書。

後來見過南音的畫,高娘子覺著她畫的並不比那些放在書局裏賣的畫兒差,便勸她也放在了書局裏賣。起初因名聲不顯,賣不出幾兩銀子,但三年前其中一幅不知怎的被中書令鄭盡瞧見,誇了幾句,立刻就大受歡迎起來。

南音無名師教導,畫工一般,但勝在用色大膽,配得極美,秾艷旖麗,無論是尋常山水還是花團錦簇,都叫人第一眼驚艷,這算是她在丹青之道上獨有的天賦。

她拿到書局的畫兒不多,一年至多兩三幅,且只放在金玉書局這兒。出名之後,至今也只畫了那麽六七幅而已。

高娘子盼星星盼月亮,總算又盼到新作。

以外行人的眼光來看,高娘子也覺著手中的畫兒美極了,含笑好奇道:“我早就想問了,你一個小娘子,怎的想出‘觀天洞主’這般豪放的名兒?若不是我認識你,怕也要當這是個男子。”

她隨意一問,沒想到面前的南音竟耳根微紅,面上一本正經答道:“我那時看了本志怪仙人的書,覺得洞主一詞甚好,就取了這名兒。”

她久居於南院,常年僅面對上方的小片天地,初次接觸到仙人之書,便為南院取了個別名為觀天洞府,而後自號為觀天洞主。

不知內裏者,卻都覺得此名格外大氣豪放,認定其後是個不拘一格的中年男子。

高娘子一怔,隨即大笑起來,忍不住捏了捏面前細嫩的小臉蛋兒,直誇南音可愛。

“行了,近日新出的書我都著人給你另外印了幾本,都在這兒,你且先看著,留用個晚飯,我再著人送你回去。”

高娘子利索地安排好一切,也不待南音說話,就又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倆人來往向來不在意尋常禮節,南音拿起書,下一瞬就沉了進去。

今日無雪,冬日暖陽從窗畔照入,將方桌擺的一瓶紅梅映出道道花影,鼻間偶爾溜過一縷淡香,怡人心神。

隨著時辰漸推,花影慢慢攀上南音腕間、額際,空中隱有清塵漂浮。

作勢掀起暖簾的人已對著這幅畫面看了許久,直到暖簾順著手背滑落,啪嗒打下,瞬間驚醒了倆人。

“……韓公子?”南音不大確定地出聲,隔著一段距離的情況下她無法看清來人樣貌,只能從其穿著和氣質猜測。

“是我。”韓臨陡然回神,下一刻自然地大步邁進,腰間佩劍與環佩撞得輕叮作響,舉止間仍充滿少年郎君的瀟灑,可目光儼然已比一年前堅毅許多。大約受一年多的從軍生涯磨礪,他如今不笑時竟顯得有些冷漠,但對南音展顏後,又成了最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說:“我來書局買書,正巧知道你在這兒,就來看一看。”

當然,世上並沒那麽多的巧合。征北狄大勝歸來後,他每日都會來這家書局,為的就是和南音碰面。

南音放松下來,微微彎眸,“許久不見了。”

她和韓臨的結識,源於一年前在珠寶閣的偶遇。她與青姨去鋪子裏看賬本,順路往珠寶閣一逛,發現韓臨欲給母親買去作為生辰禮的東珠很可能是以其他珍珠充作,便暗地提醒了他,就此結下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