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松田幸久是最早一波搶票的人, 等他完成購票再看,巴黎愛樂音樂廳側廳的三千個座位的票已經售罄了,就連第二天的票也只剩下些邊邊角角的位置。

“這麽搶手?”松田覺得這個售票速度有些奇怪, 點開宣傳網頁, 立刻跳出來的狗卷荊在巴賽上的大幅近照,占據整個頁面。

松田:“……”

好的, 他找到原因了。

退出來重新看曲目單, 上半場的曲子都是巴賽的比賽曲目沒什麽好說的,倒是下半場, 松田的目光鎖在了貝多芬奏鳴曲Op.110*上。

狗卷荊在賽後評論他也看過很多,技術上無可挑剔, 音樂表達在眾多選手中也明顯突出, 他能和巴黎愛樂樂團真正合奏,某種程度上已經足夠證明實力了,拿冠軍也無可厚非, 所以最後抨擊的點無非就兩個,一是他的長相,過於出挑的相貌也成為樂評人雞蛋裏挑的骨頭, 二則是他的選曲問題。

三次上場都是比賽選用曲目, 雖然每首曲子都表現出他不同的特質, 但過於淺顯的象征義(冬風、月光、水)還是讓部分評委覺得他在深刻的主題上表現力度不足, 僅僅停留在技法的層面。

松田聽過他的《月光奏鳴曲》並不認同,不過對於大部分普通聽眾來講,這似乎確實是個問題。

松田憤憤不平都沒有足夠反駁的證據。明明這也不只是狗卷荊的問題,所有年輕的音樂家基本上都或多或少有這樣的問題, 哪怕是包括松田在內的一大批有經驗的指揮家。

比如10歲出道的孫蕊, 從小就活躍在音樂界的她, 在年歲漸長之後,類似的批評就開始接連不斷,最近一場演奏會更是被罵慘了,網絡上的差評鋪天蓋地,對於她的精湛技術只有大部分只是一句帶過,表達上的缺失、音樂性的不足被無限放大,看得松田都覺得刺目。

倒不是樂評人故意找茬,排除那些跟風和吸引眼球的,音樂界的真實就是這樣殘酷。必須要一場演奏比一場演奏有進步,有更多的亮點和想法,能接受失敗和批評,才能一步一步往上攀登。

停下來就會被打倒,沒有前進就是失敗。

哪怕是李斯特,年輕時候都有過相同的批評,以至於到現在,對於遠離古典音樂圈的普通人,對他的印象仍然是“炫技狂魔”。

松田盯著頁面好一會兒,心裏的擔憂就冒了出來:希望他不是意氣用事才好。

在圈子裏混久了就知道,不看樂評人的評論不行,把他們完全放在心上也不可以。

懷著這樣復雜的心情,松田等到了演奏會那天,坐上了聽眾席。他左右觀察了一下,發現這次演奏會的規模比他想象中還要大,攝像機和錄音設備已經準備就緒,工作人員不斷穿梭在他們這些陸陸續續入座的聽眾間,顯然另有安排。

松田買的位置在第十二排,靠後,但位置能清晰看到演奏者的手部和踏板動作,他已經很滿意了。等他再次確定節目單沒有更改,擡頭發現大佬們入場了。

齊默爾曼、奧克萊爾等巴賽的評委有內部票,都在最好的三四五排位置,松田注意觀察他們的座位號,居然還不是最佳位置上。等到演奏會即將開始的時候,他才看到幾個高大的身影從容入座,是巴黎最著名的幾個樂評人,勛伯格、薩義德和萊布雷希特。

來一個就夠讓人緊張了,現在組隊前來,不是松田上場他都開始慌了。

這不是一個新人的出道演奏會嗎?為什麽會惹來這麽多大佬?

不過他很快就沒有心思考慮這些了,只身前來的松田發現自己有點興奮,混跡音樂圈多年,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新鮮的興奮感了,出門前還特地帶了兩包紙巾,確定自己萬無一失。

作為同胞,又長期在巴黎,松田對狗卷荊的鋼琴共鳴性極強。

狗卷荊上場了。

闊別幾個月,他的身形依舊青澀、充滿了少年感,表情比聽眾席上的松田要鎮定多了。他按照常規程序上場、鞠躬,再穩穩地坐到鋼琴面前。

這種穩定的氣場也感染了松田,他有些慌亂的心情迅速進入到“聆聽”的狀態。

很快他就震驚地發現,只是幾個月。狗卷荊的音樂和之前已經有了明顯的差別。

即便是《冬風》這樣的曲子,都不再是單純的狂風,多了一絲松田也說不清楚的“沉”,它是一種情緒積澱的沉,或許只是短暫性的,或許有一天進一步質變,總之這絲沉郁現在給《冬風》帶來了不一樣的氣質,整首曲子的質感就不一樣了。

這段時間是經歷了什麽事嗎?松田心裏發出疑問。

中場休息之後,松田迎來了他最期待的《第31號鋼琴奏鳴曲》。

奏鳴曲,Sonata,是由單獨一件樂器或者一件樂器和鋼琴合奏的器樂套曲,最開始是為了和聲樂演唱區別開來而確立的演奏類型,後來逐漸發展,形成特定的樂曲種類,通常由三到四個樂章組成。*之前狗卷荊演奏過的《月光奏鳴曲》也是奏鳴曲大家族的代表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