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2頁)

常年挨打的小孩有強壯的手臂和噴湧的情緒。

“把情緒扭轉過來。”俄國人不斷提醒:“你要面對的是鋼琴,你的力量要層次分明地傳遞出來,不要太著急了。你的情緒也是逐漸遞增,像竹子一樣一節一節地往上生長,朝著陽光努力,最後沖到頂點再有一個噴發。”

“穩住,沒錯,穩住,給一點,再給一點……”

恰恰是這個地方最難。

鋼琴和弦樂器最大的區別在於,它並不是直接觸碰琴弦,它是敲擊琴鍵實現發音,這個時候要控制音樂的音色就很難,還要通過這個音傳達感情,更難。

柴可夫斯基教給狗卷荊的就是這個。

同一個音,它的音色純度、層次、顆粒感,要幹凈清晰地傳出來,才有可能傳達給觀眾。

別看柴可夫斯基來自極寒的戰鬥民族,他的脾氣可比李斯特要好多了,一點一點引導著狗卷荊前進。

“我們重頭再來一遍。開頭這裏你的手臂要用力,但不能僵硬,要像鷹俯沖捕獵的一瞬間,穩、準、強。實際和樂團合作的時候,這裏要看著指揮同時注意樂團的聲音,這個位置你的音都是強而有力的,樂團需要配合你,但不能光顧著你自己的表現,你要給樂團一點回應。”

狗卷荊就跟這首曲子磕了足足三個月。

柴可夫斯基來驗收最終成果的這一天,除了他之外,肖邦、李斯特和貝多芬也連上了線,好好一個小測變相成為了年終大測。

“別緊張,小荊。”正牌老師首先安撫了一下小弟子,“李斯特和貝多芬只是碰巧過來聽聽而已。”

好一個而已。

放兩個頂尖音樂家在這裏坐著,沒有一個琴童不緊張。

但狗卷荊確實不緊張。不僅是因為他本身缺了緊張這條弦,也經常通過各種途徑接觸他們,還因為他彈這首曲子的本身,就是渴望表達。

事實上是,這師爺孫兩又雙吵架了,來找肖邦當裁判,而肖邦和柴可夫斯基約好了要聽狗卷荊的第一首協奏曲練習,不肯走的兩個人就一左一右當上了背景板。

坐在中間的是肖邦,左邊的表情臭的李斯特,右邊是格外嚴肅的貝多芬,再也沒有比他們存在感更強的背景板了。

另一個窗口的柴可夫斯基都給他一個憐憫的眼神。

狗卷荊倒很淡定,他挨個問好之後,若無其事地準備演奏。

沒辦法立刻找到樂團現場配合,所以他只能利用音頻進行最後的合奏,錄音還是柴可夫斯基給他找來的。

當小孩的手擡起再落下的時候,鋼琴發出的聲音和整個樂團相比絲毫不顯弱勢,驚到了李斯特和貝多芬。

鋼琴給予了交響樂團有力的配合,卻沒有搶走樂團本該有的風頭。而到鋼琴演繹主題、樂團伴奏的時候,序曲的氣勢並沒有因為他的鋼琴而減弱,即便是柔和的部分,都有獨特的力量在支撐,之後和樂團的合奏,更是迸發出極強的感染力和震撼力。

第一樂章,23分鐘演奏結束。

一滴汗水在他的額頭凝聚,跟隨他的活動逐漸下滑,經過臉頰落到下巴,隨著最後一個音符低落到了琴鍵上。

這是一場絕不容易的馬拉松,狗卷荊辛苦了三個月,終於跑到了中場休息點。

這絕不是《降b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和狗卷荊的終點,卻讓在場的音樂家窺見了他音樂旅程中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