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段泠歌生氣地趕走夏旅思以後就一言不發, 冷著臉獨自坐在書桌處理起公務。緋煙閣的正殿主廳裏靜悄悄的,沒人敢說話,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樣冷寂的氣氛維持了不久, 就被戶部侍郎官匆匆忙忙, 慌慌張張求見的聲音給打斷了。

“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鹽務使趙忠出事了!”

段泠歌筆鋒停下, 心中一緊:“怎麽回事?”

“他他他……唉, 犯糊塗了。”戶部侍郎跪在地上拍大腿。

段泠歌站起來近前,正要問清情況,禦前書記官就上前通報:公主,夏丞相率太閣院大臣們前來和長公主商議國事,正在殿外求見。

段泠歌已經心裏有數了,夏孟輔來得好快, 為的肯定就是鹽務使的事情。她一點都不奇怪, 畢竟這就是她和夏孟輔之間的較量。

夏孟輔身材高大, 表情威嚴,他身穿紫色金絲滾邊繡九蟒圖案蟒袍走在最前面。

太閣院的大臣們低頭躬身跟在他的身後魚貫而入。走在最後面的, 是被禁衛軍押解的鹽務使趙忠。

大臣們兩旁一字排開, 趙忠被壓著跪在正中, 夏孟輔一臉神色肅穆站在他身邊。眾人拜見公主。

段泠歌不緊不慢地淡聲說:“夏丞相所為何事?趙大人不在各地督辦鹽務,又因何在此?”

趙忠哭喪著臉不敢說話。夏孟輔朗聲呵道:“這個趙忠如何配得上公主稱他大人?此人擅離職守,貪婪成性, 他貪汙受賄,借職務之便在哄擡鹽價中飽私囊。他還私德敗壞, 竟然讓鹽商給他獻上美姬, 被人告發, 讓朝廷顏面掃地!”

段泠歌皺眉:“如此荒唐。”

夏孟輔拍拍手, 衛兵們竟然往大殿上擡上來十幾箱各式紋銀,金玉器件,綾羅綢緞等。趙忠見狀帶著哭腔為自己辯駁:“公主明鑒,臣下沒有做過這事,我是被冤枉誣陷的。是有人蓄意陷害將這些藏入我宅院的啊!”

夏孟輔大喝:“你私自回昭理城也是被陷害的?抓到你時你與人赤條條在行那不雅之事也是陷害的?”

“我,我……”趙忠羞愧得滿臉通紅,頹然無言。

段泠歌無語地嘆氣,心裏已經沉到了谷底。趙忠是她一手提拔,一力支持,銳意讓他進行鹽業改革。這個人能力卓越,剛正不阿,且立場堅定,從不畏懼世家大族的威嚇。

原來,在將近百年前,南滇國立國以來食鹽實行官制,官收,官運,官銷的政策,皇家一直把控著全國的鹽業。

別看鹽是不起眼的東西,鹽卻是珍惜之物,一斤鹽將近三十文錢。雖然每次用量少,可是鹽是全國每一個人,每一餐都需要的東西,日積月累,數量龐大,不可想象。

因此,鹽在歷史上向來是一種重要的政府稅收手段。靠著龐大的國家機器和對全境的掌控能力,掌握了鹽業,就是掌握了帝王一般對全境收稅的權力和巨大財富。

可是,自從近幾代,從段泠歌的祖輩,到平升年她的父皇,再到現在安樂年她手上扶持的小皇帝,段氏一族大權旁落,已經淪為世族的傀儡。自然的,鹽業的控制能力,早已今非昔比。

各大世族瓜分全國的勢力範圍,範圍內的制販鹽業,幾乎都落在了世族手中。這樣一來,直接導致了中央財政的空虛,又加劇了皇帝無法掌控政權,只能受制於人的情況。惡性循環。

段泠歌從十八歲起代替重病的父皇監國以後,就一直在往鹽業,和財政這個方向與夏孟輔纏鬥。因為鹽業不起眼,卻獲利頗豐,相比之下,不明顯卻能快速推進。

夏孟輔和世家首長們自然不答應,雙方拉扯了幾年,各有輸贏。現在南滇國的鹽業,官制官銷的也有,各地世族掌控的也有,私鹽也有,十分混亂。

段泠歌培植起來的鹽務使趙忠,被她寄予厚望,想一舉改變現狀,最大限度從世族手中收回鹽業專營。經過幾年厚積薄發,近一年取得了不少進展。

實際上自從段泠歌和夏孟輔家的世子大婚以後,夏孟輔因為這件事得意了很久,極度膨脹,他一心想除掉段泠歌,讓夏遲改嫁給皇帝,以便夏家更好地獨攬大權。

夏孟輔在這一年疏於防範的時候,段泠歌正靜悄悄地試圖掌控鹽業,段泠歌依靠鄭家手中的兵力和趙忠在鹽務方面的才能,對世家們軟硬兼施,單獨突破,接連控制了數個大鹽礦,迫使世族需要上交大筆的利潤購買一種名曰“專鹽引”的文書,從官方手裏取得授權才能開采,銷售。

然而現在趙忠出事,無論是夏孟輔的詭計陷害,還是他自身不是無縫的蛋,都意味著,段泠歌布置了幾年的大計劃,幾乎是付之東流了。

段泠歌心中的失望和憤怒有如深深的海洋,多得讓人難以承受,可是又不得不隱而不發,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