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原雅治其實並不討厭羊裏的孩子,也並非對他們一點兒感情都沒有,雖說當初是中也把他留下的,但其他人在最開始的嘲諷後便並未堅持反對,日常生活裏也沒有苛待雅治,在熬過了不管對雅治還是中也來說都艱難的嬰兒時期後,那些該分給‘同伴’的物資雅治一樣沒落,他們只是不想在無法自保的時候帶一個拖累,而在組織逐漸強大之後,這些人也變得“溫柔”起來了。

只是雅治的這些好感在他們與中也發生的一次次爭執中逐漸被消磨,他們吵架其實都會避開過小的孩子,但就算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雅治也是絕對偏向中也的。

白瀨收留了連面包都不認識的中也,而中也收留了連話都不會說的雅治,這些恩情確實存在,他們羊在最初,只是一個目的單純的未成年自衛團,但是“長老組”在長大後越來越不滿於此。

中原雅治偶爾能聽到白瀨和省吾他們偷喝酒之後沒譜的放言,說要幹掉GSS,幹掉港口mafia,稱霸橫濱,讓“羊”成為巨頭,掙數不盡的錢,又說中也越來越目中無人,忘恩負義。

“要不是我把面包分給了他,他早就餓死了。”

這是白瀨常掛在嘴邊的話,

“但是他現在越來越不聽指揮,真把自己當成首領了嗎?”

其他人以他為首,紛紛點頭附和,“就是,要我說,首領還是得白瀨來當,我們也不用像現在這樣畏手畏腳,連喝酒都要怕被中也撞見,他又要像老媽子一樣說教了。”

心高氣傲的年紀,會把說不上是理想還是妄想的期望放大。

中原雅治當時仍把羊當作歸屬,稱呼羊的成員們為哥哥姐姐,而面對家人之間的離心,雅治只當那是抱怨牢騷,沒想到能發展到那麽嚴重的地步。

“沒中也給我們當打手,羊早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覆滅了。”他趴在集裝箱頂上對著呼吸都帶著酒氣的幾人喊道,“當時是你們叫中也當首領的,因為中也很強,你們明明一致贊成的!”

“哈?你跑上面去幹什麽,快給我下來!”白瀨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他眯眼擡頭,直接從地上跳起來,“雅治!你忘了我跟你說過別去這麽危險的地方嗎,掉下來摔斷腿要花一大筆醫藥費呢!”

中原雅治被吼得一哆嗦,“……誰叫你們做什麽事都躲著我。”

“你才多大,帶你也沒用。”

中原雅治抿緊唇瞪著他,

白瀨手裏提著酒瓶子,一手插著兜,站姿格外隨性,十足的混混樣,“怎麽,不服氣啊?”

“白瀨哥真討厭!”

“討厭就討厭,反正你就只喜歡中也。”

“我要向他告狀,你們偷酒喝。”

“你敢!”

中原雅治把頭一縮,從集裝箱邊緣退了回去,以白瀨的視角,他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視野中。

灰發少年眼睛一睜,“雅治!你站住,你摔下去怎麽辦——”

***

中原雅治將發直的視線收回,默不作聲的繼續轉著麻木的手腕。

太宰治一眼看出了他剛才的走神,“想到什麽好事了嗎?”

“為什麽你能斷定那是好事?”

“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吧。”

中原雅治微微擡眸,冷不丁從後視鏡對上了太宰治沉沉的眼睛。

像是被感染到,中原雅治的神情也變得有些不對勁,

“我想知道中也發生了什麽。”他用不似孩童的語氣,像與誰談判一般把語調拉直。

“哈?”

“他發生了什麽,你去問他不就好了?”

中原雅治一字一頓道,“我從來沒有跟白瀨說過,不要中也這種話。”

但是太宰治卻笑出了聲,他的笑容並不會令人感到愉悅和輕快,而是一陣一陣的發寒,“你知道嗎,如果你沒說過,或者做出什麽讓他感覺自己被拋棄厭惡的言語或行為,那麽他是不會信了那句話的。”

我知道。

中原雅治動了下座椅,好讓自己能透過車窗看到外面忙碌的中也。

赭發少年的臉上有一片帽檐投下的陰影,幾乎遮住他的神情,但中原雅治看到他往這邊望了一眼。

窗戶是防窺的,只能從裏面看到外面。

我們仍然是心系對方的。

中原雅治深切的認知到這點。

“所以我要和他道歉。”中原雅治冷靜道,“我一定要和他道歉。”

這回太宰治沒有再出聲嘲諷,他像是看到了某種預想中的未來,顯得出奇沉默。

中原雅治看了眼車上顯示的時間:11月6日,他暗嘆還來得及,又想著自己在兩位警官眼皮子底下消失,他們又該是什麽心情。

“中也來這裏是因為眼線死了嗎?”

聞言,太宰治的目光像是重新審視了一遍雅治。

八歲,一個格外幼小的年紀。

白發孩童無疑是一副能任人宰割的柔弱模樣,卻總會透出違和的氣質來,綁匪的藥物作用還在,他的神情時不時就會變得遲鈍恍惚,只能靠在車門上才能撐住身體,而故意轉動受傷的手腕,是在靠疼痛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