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前年我就職的時候請你來觀禮,你還不肯,只送了禮,怎麽今天忽然跑我這兒來了?”李自峰笑道。

孟庭靜道:“那種場合,我一個小小商人哪上得了台面。”

李自峰又拍了下孟庭靜的肩膀,大笑道:“脾氣真是一點都沒變!”

李自峰同孟庭靜的交情很奇特,人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們兩個是不是君子難說,但相交的確是淡如水,平素來往很少,李自峰覺得這樣也很好,位子越坐越高,身邊的人多多少少都開始變得不單純,李自峰自己是個滿肚子野心陰謀的政客,卻特別見不得別人對他心懷不軌。

而孟庭靜,對他別說心懷不軌了,就是面都很少見。

這樣的朋友,李自峰身邊很少,所以也很難得,同時也證明他李自峰初心不改,還是個身正心明的好人。

“你主動來見我,肯定不會是因為想我,”酒過三巡,李自峰笑眯眯道,“是不是有什麽事想求我?”

孟庭靜放下酒杯,直截了當道:“是,我來,就是想求您辦事。”

雖說是有交情,然而孟庭靜也並沒有將那點交情真正地當回事,交情只是敲門磚,能見到李自峰就發揮了那交情的作用,該怎麽求人,還是得怎麽求人。

李自峰心裏感到不大舒服,想無論多單純的情誼最終都會變質,當然這也沒有辦法,人生如此,不必介懷,李自峰心中瞬間將孟庭靜從友人的位置放到那些同樣托求他辦事人的位置,他溫和而又自傲道:“有什麽事就直說吧,我們是朋友。”

孟庭靜心裏其實已經醞釀了很久,他決定冒一回險,“我需要一封電報。”

海洲一派安然的風平浪靜,沈成鐸躲在家裏養傷。

脖子上的傷連成了一條紅,像上吊留下的印子,也像是縫住他腦袋的線,再深一點兒,他這顆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沈成鐸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員狠將,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玩命才掙出了這份家業,有了身家以後,身上那股狠勁就不復當年了,怕死,怕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沈成鐸擡手撫摸脖子上的傷口,忽然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瀕死之感了。

傅冕,真是條不要命的瘋狗。

年輕啊。

死亡是有益的,哪怕只是瀕臨死亡也會讓人心思洗滌,沈成鐸一直沉溺在掌控海洲的美好願景中,傅冕這一刀卻是點醒了他。

傅冕自然是不可信,大家都不傻,他派人去殺傅冕,沒殺成,傅冕不會對他存有好心,張常山,張常山當然也不可信。

沈成鐸一手煙,一手酒,將所有的美男子都趕跑了,很孤獨又清醒地意識到了自己如今的處境其實有多麽的被動。

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沈成鐸雙眼逐漸變得銳利。

是,他是有弱點,怕死,貪財,發夢。

未必張常山和傅冕就沒有弱點。

張常山留著傅冕,怕什麽?怕傅冕手裏還有個宋玉章。

傅冕不肯交出宋玉章,為什麽?沈成鐸冷笑一聲,別的他不敢確定,這倒他還真敢推測。不須說,傅冕是被宋玉章給迷住了。

所以,其實宋玉章才是現在最關鍵的人。

沈成鐸又喝了一口酒,脖子上的傷痕火辣辣地發疼,“啪”的一聲將酒瓶放下,沈成鐸站起身望向窗外,心中倏然下定了決心——他要將宋玉章從傅冕手裏搶出來!

螃蟹現在是最肥的季節,清蒸就已經很鮮美。

宋玉章連吃了三天螃蟹,一直吃得嘴角疼痛才終於罷休。

其實在海洲,螃蟹是不值錢的東西,現在貴的是糧食,白米面的價格貴得驚人,光這一點來看,宋玉章倒是很好養活,他光吃螃蟹就能吃得飽足。

這一天,天氣反常的晴朗,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在放風箏,宋玉章一仰頭,便瞧見藍天上有一只巨大的蝴蝶風箏,色彩斑斕鮮艷,在純藍的天空之上美麗得很是突出。

宋玉章仰望著那只風箏,輕哈了口氣,海洲的天氣又開始漸漸冷了,院子裏雖然有太陽,但還是有些涼意。“泡杯熱茶來。”宋玉章道。

隨從應了一聲便去倒水。

小鳳仙坐在宋玉章身邊久了,覺得有點累,就想站起來活動活動,他屁股剛往上擡,手就被宋玉章握住了。

小鳳仙略顯詫異地一擡頭,宋玉章正垂著眼對他笑。

那笑容之後透露出一點堅決的味道,小鳳仙愣了愣,猶豫著就又坐了下去。

隨從泡了杯熱茶來,先照例是自己倒出來一點喝了,示意沒什麽問題,再遞給宋玉章。

宋玉章道了聲謝,松開小鳳仙的手,接了茶,掀開茶蓋,慢慢地吹動上頭的熱氣。

就在這時,隨從聽到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

他一回頭,便見那大風箏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