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傅宅毫無預兆地熱鬧起來,仿佛一夜之間,傅宅裏就冒出了無數仆傭,很快便將這陰森的傅宅扮起了喜事模樣。

宋玉章沒說願意,也沒說不願意,實際一點來說,這根本由不得他。

這是一場戲,他是戲裏的木偶,線提在傅冕手上。

仆從們將兩個大箱子擡回宋玉章的屋內,另一個箱子打開,裏頭是一套喜服,從裏到位都是全然女式的,做工精細得無可挑剔,流光溢彩,不比那花冠的華美差到哪去,是相得益彰的匹配。

任何新娘子見了這一套鳳冠霞帔,恐怕都很難不心生喜意。

宋玉章挑了其中的紅蓋頭,神色之中頗有些無可奈何的自嘲笑意。

千算萬算,他也算不到有一天他還會當新娘子。

只是不知道這一出戲到底還要演到什麽時候,傅冕給他安排的結局又是如何。

宋玉章放下蓋頭,回身合衣躺到了床上,他靜靜休息了一會兒,擡起自己的右手,閉上眼睛在自己右手的指關節上輕輕一吻。

婚禮的兩位主人公倒是格外清閑,宋玉章不知道傅冕又去哪了,他出不去這個宅子,並且在參觀過那巨大的種植園後,他有理由懷疑傅冕已成了清溪這一代的土皇帝,就算真跑出了這宅子也沒什麽用處。

宋玉章在有限的自由中盡量地去照顧小鳳仙。

小鳳仙被傅冕給嚇壞了,又不敢出門了。

院子裏來來去去的有人,他趴在門上看到那些鮮紅的裝飾,看在眼裏不覺得喜慶,只覺得心驚害怕。

宋玉章喂他吃粥,“晚上睡得還好嗎?”

小鳳仙點點頭。

宋玉章道:“外頭吵鬧,你就別出去了,萬事還是以養好自己的身體為最緊要。”

小鳳仙又一點頭。

宋玉章看他乖得很,心裏還是可惜,原先小鳳仙可不是這樣的乖性子。

小鳳仙想跟宋玉章交流,只是張嘴要露出空空的嘴,怕那樣宋玉章會覺得恐怖,口型也實在有限,他又不會寫字,實在想不出法子,小鳳仙為這一樁事苦得難受,又不肯再掉眼淚,淚幹了,他留著力氣活命。

宋玉章要走之前,小鳳仙拉住了他,指了宋玉章的胸膛,然後揮舞雙臂作出了鞭打的姿勢。

“你放心,他沒有打我。”宋玉章安慰小鳳仙。

小鳳仙用力搖頭,他跑到墻邊,耳朵貼在墻上,又指了指外頭,再次作出揮鞭的姿勢。

宋玉章看明白了,“你是說宋晉成又挨打了?”

小鳳仙回過身用力一點頭,然後雙手合十地墊在自己臉下閉上眼睛作出睡覺的樣子,表示宋晉成不止是挨打,而且是天天夜裏才挨打。

小鳳仙對宋晉成這獄友的情況多有關心,因為想宋晉成是宋玉章的大哥,他被傅冕關了這麽久,其實對宋玉章的身份,還有他和傅冕之間的恩怨都是不大清楚的,就連宋晉成為什麽也被困在這兒,他也不知道,他慌亂又無措,就只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宋玉章。他相信宋玉章,會想辦法帶他出去。

宋玉章道:“我知道了。”

出了屋門,宋玉章看向了院門的圍墻,那一間院子他的確進不去,想傅冕是不想要他同宋晉成說話。

宋晉成還有舌頭,能留著發出慘叫。

當天夜裏,宋玉章見到了傅冕。

傅冕腳步輕快,面上神色也很輕松,一點也看不出他每天夜裏還要勞心勞力地親自去收拾宋晉成一頓。

“照理說新人結婚前是不該見面的,”傅冕微笑道,“不過我不來,怕沒人通知你明天我們要結婚。”

宋玉章聽了一笑,“多謝你,我現在也終於知道自己明天要結婚了。”

傅冕走進屋,從梳妝台上拿了那盒曾經被宋玉章打翻的胭脂輕輕一嗅,“現在知道,還不算晚。”

宋玉章盤腿坐在床上,道:“需要我準備些什麽麽?”

傅冕拿著那盒胭脂回身,笑道:“你似乎很上心?”

宋玉章笑道:“自己的婚事,總該上心吧?”

傅冕拿了那盒胭脂過來,手指頭輕挑了一點抹在了宋玉章的眉心。

眉心一點紅,很漂亮奪目。

“你什麽都不必準備,”傅冕似有含義道,“只要人別到時候不見了就好。”

宋玉章閉上眼,感受胭脂的涼意和香氣,“那麽我盡量到場。”

傅冕沒有留宿。

宋玉章躺在鮮紅的被子裏感到一種詭異的淒涼,這當然不該是結婚前的氛圍。

不是一對有情人,偏硬是湊成一雙,懷的什麽心思,誰也難說。

宋玉章想這大概要比同床異夢更加可悲。

怪誰呢?誰也不怪了,要怪,就怪命運捉弄人吧。

翌日,一切照舊,等到入夜時分,啞仆們才敲門進來,將兩個大箱子合力擡到梳妝台旁。

宋玉章坐在銅鏡前,銅鏡裏昏黃模糊地照出了他那麽一張平靜的面孔,宋玉章深吸了口氣,那就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