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宋家的藏酒不少,反正都是宋振橋留下的遺產,宋玉章喝著也不心疼,隨便從地窖裏找了兩瓶紅酒開了,“吃過飯了麽?空腹喝酒可不大好。”

聶青雲沒想到他這個時候還能對她這樣細心紳士,一時便又有些羞愧。

宋玉章欠他們家情的時候,她對他是多麽的無禮啊,教養全都拿去喂狗了。

宋玉章叫傭人送來了一些小點心,他在國際飯店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聽傭人說聶青雲等了他好幾個鐘頭,應當是沒吃晚飯的。

宋玉章往玻璃杯裏倒了一些酒,酒液是暗紅色,香氣很濃郁,將倒好的酒杯往聶青雲那推了推,再給自己也倒了小半杯。

聶青雲拿起酒杯,二話不說便先一飲而盡了。

宋玉章微挑了挑眉,“青雲姐……”

聶青雲手臂在空中一頓,自己拿了酒瓶給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她端起酒杯又猛灌了兩口,隨後道:“痛快!”

宋玉章笑了笑,“這樣圖一時的痛快,明日你可要頭疼難受了。”

“頭疼就頭疼吧,也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聶青雲想起從前和同學一起徹夜喝酒跳舞的日子,感覺好像那都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情。

她又喝了一口酒,才看向了宋玉章,“方才同你一起回來的是不是那位給你寫情書的鐵路工程師?”

宋玉章將酒杯放在膝蓋上,似笑非笑地看了聶青雲,“青雲姐又要查我的崗?”

聶青雲搖了搖頭,“我沒資格管你,”她猛灌了酒,紅暈也飛快地上了臉,“誰也沒資格管誰,我們都是自己的,自己管自己。”

宋玉章低頭看著杯中酒液,“這話說的好。”

聶青雲笑了笑,“我先前想管你,是我迷了心竅,太難過了,我看不上宋明昭,他給我大哥償命我也嫌不夠,心裏恨,沒地方恨,只能恨你。”

聶青雲又抿了口酒,她坐在沙發上,左側微靠在沙發扶手上,頭發閃著光一樣地傾瀉,“哎,我自己也知道不該恨你,但是人有時候真是連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不對——”聶青雲扭頭看向一邊坐在椅子上的宋玉章,“是我想陪你喝,想聽你說話的,不是叫你聽我抱怨的,來,請你說。”

宋玉章笑了,“我?說什麽?”

“說你委屈,說你難過……”聶青雲微聳了下肩膀,將酒杯又墊在唇上,喝了一大口微涼的酒,“說你為了我們聶家,傷了同孟庭靜的情分……”

屋內靜靜的,懸掛的鐘表滴答滴答地走著,宋玉章靜坐著思索聶青雲所說的話。

委屈?難過?好像真談不上。

宋玉章摩挲了酒杯,“先前我總想著感情與利益應當分開,這樣才能問心無愧,可惜後來我發覺人若想做到問心無愧,那受罪的就只能是自己,我一向也不是什麽完人,”他擡起眼對聶青雲笑了笑,“既然這樣,那還是讓別人受罪去吧。”

聶青雲聽得有些呆住,不自覺地便出了神,良久她扭過臉,試試探探道:“玉章,是不是我們逼得你太緊了……”

宋玉章聲音低沉地笑了笑,面上樂不可支的,隨即又板正了臉孔,“不。”

他端著酒杯站起身,“是我自己將自己逼的太緊了。”

他是越有錢而越要臉越講感情,活得一日比一日負累深重,瞻前顧後,活得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擡起酒杯抿了一口,宋玉章扭過臉,他單手插在口袋中,水晶吊燈打在深色的地板上反射出略顯刺眼的光,照得他整張臉都有了光彩,他溫文爾雅地微笑道:“青雲姐,如今你覺得是你們虧欠了我嗎?”

聶青雲又有些愣住,“我、我不知道。”

人情債是最難算清楚的,最好是不要發生,一旦開始攪和在一塊兒,到底誰欠誰,全看每個人的立場和想法不同。

宋玉章又抿了口酒,酒液將他的唇色染得略微深了一些,“飲冰,是很愛我的,庭靜,亦如是。”

“飲冰是個萬事不低頭的性子,庭靜,也是。”

“叫他們誰退一步都難。”

“那天出城,飲冰一直叫我回去,我不肯,”宋玉章轉身扶著樓梯口的圓木柱子,“我在等他什麽時候求饒。”

宋玉章微側過臉對聶青雲笑了笑,“別誤會,不是言語上的求饒,而是行為上,你信不信,就算那天庭靜沒有追來,飲冰也會乖乖地帶著車隊一起回城?”

“後來庭靜來了,說實話我挺意外,庭靜沒有飲冰那麽聽話,他是將傲氣尊嚴看得比命還重的人,他竟然真的肯低頭,我想他這輩子從來都是叫別人低頭的……”

宋玉章邊搖頭邊輕晃著酒杯,“他不懂我,我卻懂他,對他而言,這比為我擋一顆子彈要難得多。”

孟庭靜可以為他低這麽一次頭,可也就到此為止了,一刀兩斷,那意思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