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聶飲冰回來了。

宋玉章坐在車裏,腳尖輕點著,盤算的卻是聶飲冰出城的時機。

比他找上聶雪屏的時間還要略早一些。

聶雪屏的草圖似乎也不是隨意畫就,看得出來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看好了地方才先叫自己的兄弟去掃平沿路的土匪。

所以說,其實聶雪屏也一早就在打鐵路的主意。

那麽他提出修建鐵路時,聶雪屏在想什麽?——順水推舟?正合他意?還是心有靈犀?

不知道,很難說。

總之,修鐵路這事聶雪屏一定早有計劃,只是他隱而不發,沒有表露出行跡而已。

如果沒有他的參與,聶雪屏或許會先假意同孟庭靜合作,隨後再暗渡陳倉地拉攏了廖天東搞起一條鐵路,孟庭靜說他許諾了商會主席,商會主席並非空銜,在海洲的各項商規中都有著決定權,到時便可以利用這個職位對孟家的港口發難……

宋玉章想到這便不繼續往下想了。

“如果”,想了也沒多大意義。

如今的事實是聶、孟、宋三家都同這條鐵路綁在了一塊兒。

宋玉章其實並不排斥孟庭靜的參與。

人越多,關系越亂,越是難以維持平衡,對他這樣一個扮演投機者的角色就越有好處。

如果不是聶雪屏,孟庭靜會這麽老實嗎?

相應的,有孟庭靜的加入,即便日後他同聶雪屏因為聶飲冰或者其他的緣由翻了臉,也不必擔心得罪了聶雪屏。

其中的微妙尺度很需要好好把握,利用得當,才能在兩虎相爭的境遇中活下去,同時攫取他想要的利益。

宋玉章回到宋宅時,迎接他的是睡在客廳抱著棉被哈欠連天的宋齊遠。

“三哥,你怎麽睡在這兒?”

宋齊遠手掌擼了把臉,擺了擺手,沙啞道:“水。”

宋齊遠通宵炒股,打了一晚上的電話,搞得眼冒金星饑腸轆轆,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下去,又團著棉被道:“餓。”

宋玉章道:“你餓,怎麽不叫廚房做飯?”

“大師傅沒起。”

宋玉章正想說那就把人叫起來時,忽而微微一怔,他什麽時候也養成了個少爺脾氣,腦子不拐彎地就想使喚人了?

“我去幫你找點吃的。”

宋玉章一揮手,去廚房裏找到了些面包過來,又拿了罐茶。

宋齊遠喝著熱茶,吃著夾心面包,鼻子有些甕聲甕氣,“多謝。”

“不必謝,”宋玉章坐在個單沙發上,翹起一條腿點了煙,“你一夜沒睡?”

“嗯。”

“三哥,我是希望你上點心,可你沒必要這樣豁出命,還是身體要緊。”

“我不豁出命,豈不辜負了你?”宋齊遠吞咽著面包,緊了緊身上的棉被,“你不也通宵同人議事麽?”

宋玉章輕籲了一口煙,“我沒有你想的那麽高尚。”

通宵是通宵了,議事也議事了,剩下的時間全拿來快活了。

宋齊遠一連吃了三個面包,喝了熱茶,這才心滿意足地渾身抖了抖,宋玉章看他這模樣有趣,扔了煙,道:“三哥,來抱抱!”

宋齊遠嘴上道:“去。”連著被子的手臂卻是大鵬展翅一樣地張開了,宋玉章鉆到他的懷裏,由下至上仰望了他白皙的下巴,懶洋洋道:“我剛回來的時候,覺著全家就屬你長得最俊,最合我的口味。”

宋齊遠聽了之後,覺著很好笑的一笑,低頭道:“怎麽?看上我了?”

宋玉章仰躺著,滿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是的。”

宋齊遠略有些愣神,“真的?”

“真的,”宋玉章伸出手,深情款款地靠近了宋齊遠的臉頰,“我從來沒見過像三哥你燙卷發那麽好看的小白臉。”

“滾——”

宋齊遠膝蓋一頂,將宋玉章頂出了他的被子。

宋玉章倒著躺在沙發上,雙腿翹在沙發的靠背上,笑了一會兒,道:“我變了。”

“變了?”宋齊遠裹著被子低下頭,宋玉章頭朝下,發絲全垂落在了空中,露出了他一整個額頭。

“人總會變的,我也變了。”宋齊遠道。

宋玉章良久不言,隨後才緩緩地嘆了口氣,腰腹微一使力,直接又坐了起來,“走吧,去銀行。”

“你是不是人哪?我一夜沒睡,去什麽銀行,我要上去睡覺。”

宋齊遠裹著被子站起身,趿著皮鞋邊走邊道:“我看你的確是變了,越來越不像人。”

宋玉章人又倒了下去,他閉上眼睛,眉頭微微發皺。

早上那一連串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錢與情,他原本是分得很開的。

對於感情,他的判斷亦很簡單,喜歡或者不喜歡,喜歡就在一起玩玩,不喜歡就拍拍屁股走人。

然而他現在想的卻是如何去利用人的感情,將利益淩駕於感情之上,這無疑更理智也更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