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990之前(第3/4頁)

沒會,女主人來了。才三十,臉上卻飽經風霜得像四五十了。

她正在廚房生柴,背上背了個竹簍,裏面裝了個娃。

青松虎子顧弈三人入內,一眼看清這是個簡單的兩間半。多出的半間三角形是廚房,此刻正生著火,煙熏繚繞。

青豆卻沒看清。

在看到那個背簍的瞬間,青豆眼眶就熱了。她想到了母親吳會萍,以及不知是否康健的小妹。吳會萍平日兇悍,一點事能叨叨半天,怎麽輪到寫信,言簡意賅得讓她和青松不知所措。哎......

等青松與那女人談話,青豆才遲鈍地張望,看清昏暗的室內格局——

一張木桌,桌腿下墊了張折疊報紙,想來是不平整;兩張小方凳,估計常年就兩人坐;一張床;一張櫥;一個毛巾臉盆架,一堆黃頁書;一個懸掛的燈泡。然後......然後......再沒有東西了。

房子要五千,沒有什麽市價可循,青松出於職業習慣,本能地還價,一張嘴就是四千。

青豆想問,你哪來這麽多錢?還沒問出口,娃娃一聲嬰啼,啄破空氣。

女主人不耐煩地臉色一沉,不留任何談價余地,把他們關在了門外。

青松手摸摸鼻子,又訕訕揣進褲袋,“到底賣不賣啊?”

顧弈說:“我覺得五千她也不想賣。”從他們出現到打量屋子,女人的臉色一路難看,青松那四千砍得確實狠,但照女人的臉色來看,4900估計也是要被趕出來的。

再蹬上車子,虎子已經蔫了。他說腿軟,耍賴地往自行車的後座一坐。

青松笑他:“連出個家屬樓都能累著,還敢喊著跟我跑生意?”

喊著跟青松跑攤那都是青豆哭街之前的“壯志”了。

自從見到百變神通程青松也要向警察同志低頭後,虎子再也不敢說這話了。他可沒個妹子為他哭街。

這膘肥肉厚的。顧弈嫌棄地推虎子一把:“我哪兒騎得動你?”說著他拉過青豆,朝程青松擠擠眼,“我騎豆兒吧,青松哥你載他。”

青豆自然地斜坐在二八杠的杠子上。

她剛來小南城時,二哥老帶她出門,要不就看病,要不就出攤。青松也就是個半大不大的男孩,能把個姑娘帶得多好,不餓死就挺負責的了。

青豆那陣老被自行車削腳跟,削得腳跟成日鮮血淋漓,走路一瘸一拐,現在還有疤。

她有心理陰影,再坐車,都會主動坐杠子。

顧弈沒這麽帶過女孩兒,雖然和青豆熟絡,但挨得這麽近......

他腳下自然地蕩著自行車,心裏閃過一絲絲的別扭。

“我沒帶過坐前面的人,可能騎不穩。”顧弈交待。

“你騎,不行我就跳車。”青豆不怕。

青豆的頭發絲隨風撓上顧弈的脖頸,好像知道他不自在,雞毛撣子似的,不住往癢處撓。

他扭了扭脖子,隨力的慣性,鼻尖滑過她粉筆觸感的臉頰。

青豆把玩車鈴鐺,毫不在意地問他:“初中怎麽樣?”

顧弈本來只高她一級。五年級時,他乘上教育改革的最後一班快車,升了初中,青豆在他後面一年,卻要念該死的六年級。本來這個夏天結束,她也可以念初中了的。

“就那樣。”顧弈坐上車墊,雙手圈著青豆,一垂眼是她飽滿的額頭和多褶的眼皮,不由問道,“你這是雙眼皮還是單眼皮?”

“啊?”她回頭看向他,深深的一道凝固的褶痕攔截上天的睫毛。

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雙的吧。”

僅一個垂眼的功夫,顧弈在青豆像墨鏡一樣的黑瞳仁裏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而他們的距離,幾乎是臉貼臉。他感受到熱風裏一道不同尋常的鼻息,皺起眉頭,迅速避開她:“程青豆!”

“嗯?”她以為叫她有事,又仰了仰頭,鼻尖都快湊到他下巴頦了。

顧弈身體往後退了退,扶車把的手臂抻得筆筆直:“你離我遠點。”

青豆以為自己聽錯了。

下一秒,虎子回頭,看著他們大叫:“你們是在親嘴嗎?”

騎這麽慢,還有,誰騎車面對面騎的?

青豆一個大扭身,舞著手臂夠身想要打他:“你胡說什麽呢!”她真想撕爛王虎這張嘴。

顧弈拼命穩住車龍頭,卻架不住青豆升騰的氣憤。

“哎!哎!哎!”一串咋呼後,地轉天旋。

顧弈和青豆雙雙滾進田地。

雖然摔得一身狼狽,但青豆顧弈齜牙咧嘴的武裝力量一致向外,大罵虎子嘴巴像茅坑一樣臭。

青豆的普通話能力在顧弈一口京味的□□下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

虎子說不過這對雌雄雙煞,躲在自行車後偷笑。

青松撈起青豆,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屁股,三兩下後覺得不妥,讓她自己拍。

青豆往車後座上蹭泥塊,蹭完了還讓顧弈也蹭。她附到他耳邊悄悄話:“等會王虎回去要挨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