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橫雲沒有反駁。
過了一會兒,她從儲物袋又摸出個小瓷瓶,這次是卸了祝枝寒的下巴,硬灌下去。
祝枝寒僅在最初泄露了一絲悶哼,便再沒發出聲響。
雪白的發絲淩亂,女人渾身被汗浸透,傷口溢出的鮮血在玉白冰面靜靜流淌開。
半晌,祝枝寒肩膀抖動,沙啞地低笑。
“哈,哈哈。”
她笑得越來越大聲。
因為生來病弱,她必須要時刻控制自己的情緒,從來沒有笑得這麽暢快過。
落星感到莫名:“你瘋了麽?”
橫雲卻面色一變:“不好!”
然而橫雲發現得太晚了。
“咳,咳……”
祝枝寒笑得咳嗽起來,咳出的卻是血。
刺目的鮮血從她嘴中溢出。
人人都知,藥宗那病弱的大師姐有一張十分漂亮的臉,眉黛青顰,面如寒玉,哪怕再厭惡她的人,也沒有辦法對這張臉說半個否定的字。
此時那朱紅沾染了唇瓣,像塗了口脂,更顯出一種令人心驚的淒艷。
祝枝寒一字一頓:“你們以為能把我牢牢掌控在手心?太好笑了。”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她便看出來,要取這根骨,需得活取,最好還是醒著取。
祝枝寒也是丹師,明白這種藥引少一分便會作廢,所以只要她一死,藥便永遠做不成。
本來為了防止這種情況,陣法上是有限制自盡的禁制的,但她們小瞧了祝枝寒。
祝枝寒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玄陰體,她比她們以為的懂得的還要多。
“……你是怎麽做到的!?你現在還不可以死!”
橫雲拼盡全力想為祝枝寒續命,珍貴的天品靈藥不要命的祝枝寒嘴裏灌,但祝枝寒的身體就像一個漏了很多孔洞的篩子,生命力不斷的散去,留不住,補的還沒有散的多。
橫雲也很快意識到這一點,捏著瓷瓶的手懸在半空。
落星眼睛都紅了:“你就這麽厭惡思月?她是你的小師妹啊!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祝枝寒眨了眨眼。
眼前浮現出一個個黑斑,她安心地彎了彎唇,平靜的說:“是啊,我很厭惡她,很厭惡很厭惡……”
從蘇思月入門,折了她精心養育的千瓣金蓮、吃了後山靈池裏她喂了好久的錦鯉開始,她便很討厭她了。
可是討厭一個人有什麽錯?
她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蘇思月的事,僅僅是避著她,不對她笑。
她們憑什麽理所當然要用她的命,去換蘇思月的命?
就因為蘇思月‘善良’?
是,她很吝嗇,她的溫柔和愛只有一點點,做不到蘇思月那樣,‘毫無保留’地對陌生人好,可她從來沒有對不起她們!
她很少去信賴一些人,可她從來沒有懷疑、防備過她們。
而她們把她全盤否定了,她們利用了她的信任。
待她極好的師尊、可愛的師弟師妹、可托付後背的友人,全都是假的。
她的這輩子就像個笑話。
寒玉床好冷啊,她最怕冷了。
不過好在這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
祝枝寒閉上了眼,聲息漸漸弱下去。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聽到了什麽落地的碎響,有人在叫她,很執拗很絕望,像是被拋棄了的小獸的哀鳴——是她師弟和師妹的聲音。
大概是錯覺吧。
這麽想著,她墜入沉沉的黑暗中。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出生於富貴的凡人世家,生來便體弱多病,六歲那年,雲遊的道士路過她家門,留下斷言——她注定早夭,活不過及笄。
在那之後,她便被搬到另一座院子,悶在屋子裏整日喝藥,很少再見到爹和娘。
有次她真的很想念爹娘,哭著吵著要見他們,奶娘悄悄抹淚,面上卻作出嚴厲的樣子,拿個竹片輕輕點在她掌心,說:小姐不許哭,大悲和大喜都對身體不好,老爺和夫人看到要擔心的。
她點點頭,艱難止住眼淚。
第二年,府裏掛了紅綢,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鬟偷偷告訴她,夫人生了個小小姐,給每個下人都發了碎銀呢。
她比去年要年長,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她沉默了很久,沒有哭也沒有笑。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她從小童長成姑娘,住在偏院,有時能透過高高的院墻,聽到外面的歡笑。
隨著及笄將近,某一天,她忽然意識到,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不想死,她想活。
如果要死,她至少不想死在這高高的、死寂的大院裏。
於是她做了這輩子最大膽的事——她拿著這些年攢下的銀錢,偷偷跑了出去。
她是幸運的,剛逃出去不久,便碰上仙盟每三十年一度的大選。
只要通過大選,就能踏上通天的路途。她意識到,這是對她而言極其珍貴的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她必須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