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皇後攥緊貂皮的手慢慢松開,原來太後是一直不喜自己啊,可笑自己曾經把太後當成親人。她四歲沒了爹娘兄弟,之後就在謝家遠房族人中輾轉流離,一直到六歲從北地來到皇宮,才重新感覺到家的溫暖和大人的寵愛。

皇帝舅舅疼她,但畢竟是個男子,不及女子細心。德妃就是那個最細致的女子,像看護眼珠子一樣照顧她.....卻原來從一開始,都是假的。

想到婚後第二年開始為了子嗣日日吞的藥,那兩年她幾乎是泡在各種藥裏過來的。坤儀郡主嬌氣怕苦,宮裏誰不知道呢?可皇後不能怕苦啊,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必須要有子嗣,皇帝不可以無子。

那兩年吃的藥真苦啊,那種即使反著胃嘔出來也要再煎下一碗喝下去,直到不再嘔出來,日日如此,籠罩著苦味的絕望又希望著。過去幾年了,再想起來,皇後嘴裏還是泛著苦,胃裏還是止不住抽搐。

合歡。

原來她的及笄禮有長春宮德妃親手繡的祈福經,還有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吃下去的合歡。她的十六歲有太子殿下親手雕的白玉簪,還有那晚再次吃下的合歡。

“娘娘看臣妾是個奴婢,卻不知道臣妾曾經才是太後娘娘定下來的太子妃。”如果不是七歲那年的抄家滅族,她才是太子妃,才是順理成章母儀天下的皇後。

“臣妾打小跟陛下一起長大,在娘娘還沒來到京城的時候,臣妾就是陛下的玩伴了。”太後的姐姐嫁給大族張家,她張瑾瑜是當時內閣大學士的女兒,才不是什麽婢女奴才!她是張家精心培養的太子妃,是大學士張家的千金小姐,是陛下的嫡親表妹。

可是這麽多年,卻要低頭給眼前人做奴婢。

好在,苦日子,總算都熬過去了。

貴妃打量著皇後神色,輕輕用帕子壓了壓嘴角,“娘娘到了那邊,可不要恨錯了人,臣妾只是想拿回臣妾該得的,從來不曾對不起娘娘。”

“彥兒該睡熟了,妾得過去陪著了,他中間醒來看不到妾,會鬧呢。”

說著起身,微微擡手行了個禮,離開前問皇後:“娘娘還有沒有話對妾說呢?姐妹一場,娘娘有什麽心願,妾聽著。至於陛下,娘娘就不用擔心了,臣妾會好生伺候的。”

皇後看著燭光下貴妃光彩照人的臉,很美。她身邊的人都美,第一等大侍女,自然也是極美的。

就是真討人厭啊,她都要死了,還要聽她這樣一席話。

做個明白鬼,也好。

只是,她是不是明白鬼,她都厭惡這個張瑾瑜。

皇後一開口先咳了兩聲,才慢慢道:“本宮不喜你。”

這句話讓張瑾瑜一直說不出哪裏不自在的心覺得暢快了一些,一向謹慎的人不自覺露出了一點笑,但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因為皇後接著道:“所以,你成不了皇後,你的兒子也成不了太子。”

皇後的聲音孱弱又輕,但語氣裏卻是她一貫的驕縱和篤定。

她一直這樣,想要什麽就理直氣壯地要,想說什麽就理直氣壯地說。她想要的東西都得到了,她說過的話,就是陛下再惱怒也都幫她實現了。唯獨一件事,陛下食言,帝後決裂。這人就是這麽任性,做了皇後還是如此任性,讓人厭惡。

此時張瑾瑜臉上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動,不過是垂死之人的放話,她這樣告訴自己。卻覺得背脊發寒,汗毛倒豎。

一路走來的鎮定被皇後一句話輕易擊碎,張瑾瑜努力撐著面色,卻控制不住露出端倪,她一貫輕聲細語,溫柔平和,此時卻連聲音都尖了:“你以為自己還是當年盛寵不成?”話裏的嘲諷毫不掩飾。

可張瑾瑜這個人,露了情緒,就是輸了。四平八穩嫻熟端莊的張貴妃,居然也會這樣刻薄的嘲諷,這才有趣。

總端著,讓謝嘉儀總有種想抽她一巴掌的沖動,只是可惜,手上沒勁兒。這會兒看她變了臉色,謝嘉儀才覺得胸口呼吸都順暢了些。

她又咳了兩聲,喊嬤嬤要喝水。被伺候著喝了兩口水,才轉頭對依然愣在一邊發寒的貴妃道:“本宮是活不久了,但你可以等著看呀,本宮的話——從不會落空。”語氣裏依然是往日的天真驕縱,好像說的並不是立後立太子這樣要命的大事。

人都走了以後,皇後要紙筆。

陳嬤嬤想勸,這麽晚了,明天吧。她還是為皇後拿來了紙筆。

皇後靠著陳嬤嬤掙紮著寫下了給陛下的最後一封信,封在了陛下送她的十六歲禮——那支玉簪中。

十六歲的坤儀郡主拿著玉簪,好奇道:“為什麽要帶機關?”她不明白,自己有什麽話不能直接說,要藏在簪子裏給太子哥哥看。

十八歲的太子淡聲道:“給你就拿著,哪裏這麽多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