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先生(第2/3頁)

聞玉沉默片刻,自暴自棄地伸手要將那卷子收起來,卻忽然從旁伸出一只素白修長的手先一步從她桌上拿起了卷子。

幾人這才發現學堂裏不知何時安靜下來,人人都擡頭看著站在聞玉身後的男子,臉上露出了幾分難以置信的神情。

衛嘉玉還是穿著那一身熟悉的月白色長衫,腰間一柄玉帶,勾勒出他細窄腰身,顯得身姿挺拔,當真是長身玉立,清逸非凡。一旁幾個剛上山的弟子,顯然也沒想到這位師兄竟如此年輕,又回想起剛才議論他的那些玩笑話,不由自主地悄悄交換了一個目光,偷偷地羞澀笑了起來。

衛嘉玉像是沒有察覺到四周的目光,只低著頭一目十行地讀完了聞玉寫在卷子上的文章,在滿室寂靜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溫聲點評道:“文章筆法雖稚氣,讀完卻也別有童趣,叫人耳目一新。”

他說完這話,又彎腰從聞玉的書桌上拿起一支筆,動手將那卷子上先前一位先生留下的“丙等”劃去,隨即改成了“乙等”,才又將卷子放回了她的書桌上。

前一刻還在腦海裏的人轉眼間出現在眼前,聞玉接過卷子的時候有一會兒沒有回過神。等終於反應過來時,已經見他走到了屋子正前方的講席前,看著底下眾人,目光平靜地解釋道:“林先生告了病假,從今日起,暫時由我擔任這門課的教習師兄。”

衛嘉玉確實曾擔任過文淵的教習師兄,不過自從他成為文淵首席又被定為下任掌門之後,雜事纏身,便再也沒有替先生來給師弟師妹們上過課了,更何況還是給今年剛上山的新弟子授課,實在有些大材小用。

他見底下眾人面面相覷,神色忐忑,又溫聲道:“各位上山讀書,本是為了求學問道,無論學問高低在我眼中都是一樣,不必擔心我會厚此薄彼。”

前頭剛對聞玉說過“衛師兄眼裏只有聖賢書,恐怕只喜歡如他一樣學問好的”那位師弟聽見這話,忍不住在心裏來回琢磨兩遍,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話像是針對他的。

其他人卻沒有想這麽多,只覺得衛師兄果真如傳聞所說的那樣是位翩翩君子,尤其是與宋子陽一比簡直高下立現。雖知道他只是暫時來代林先生的課,但一時不禁希望林先生這病假告得最好再久一些才是。

等衛嘉玉正式翻開書開始講課,學堂裏便又安靜下來,再沒有一點兒聲音。一時屋中只能聽見一道清潤男聲,悅耳動聽,窗外鳥雀都仿佛不再吵鬧。

衛嘉玉講課時神情自若,說文解字語調輕緩,所有心思都在手中的書卷上。偶爾有弟子起身回答時與他目光對上了,見他神色專注地看著自己,目光也很柔和,又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這屋子裏許多弟子都是頭一回聽衛嘉玉講課,原以為以衛嘉玉的程度為他們上課或許會不太習慣,沒想到他講得通俗易懂,竟絲毫不顯枯燥。於是屋裏一雙雙眼睛都好奇又熱切地盯著這位文淵首席——除了聞玉。

她起先還有些恍惚,不明白衛嘉玉為什麽早已上山卻這會兒忽然以教習師兄的身份出現在這兒,於是從頭到尾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像要在他身上盯出兩個洞來似的。但衛嘉玉像是恍若未覺,開始講課之後再沒往她這兒看上一眼,便是捧著書從她身旁經過,也是目不斜視。

於是漸漸的,聞玉又開始走起神來,以衛嘉玉的性子做什麽事情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這段時間究竟是出了什麽事?自己那天從金陵離開後,是不是又發生了其他事情?

學堂裏光線明亮,人人都低頭看著課本苦思,只有她一個人背脊挺得筆直,一手支頤目光卻不知落在何處,神色淡淡的,人群中如同一只高傲的白鶴,短暫地棲息在這屋子裏。

於是一堂課上至大半,眾人便見衛嘉玉忽然停了下來。他放下手中的書卷,像是輕輕嘆了口氣。其他人心中一緊,以為是自己過於愚笨,惹得這位文淵首席不快,心中正忐忑,卻見他側過身,終於無奈地低頭看了眼坐在一旁書桌邊的女子。隨即拿起手著中的書冊,在她桌上輕輕點了一下,溫聲提醒道:“專心。”

聞玉冷不丁得衛嘉玉當眾點名,嚇了一跳,像是一頭受驚的小鹿,迎上他的視線,顯出幾分狀況外的迷茫。

衛嘉玉一撞上她的目光,忽然忘了方才說到哪裏,一時心中有些後悔。二人兩廂對望,到底是他先一步敗下陣來,輕抿著嘴唇轉過身錯開了視線,捏著手中的書卷,狀若平靜地回到了前頭的講席旁。

聞玉正莫名其妙,坐在前面的師弟悄悄回過頭,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口吻對她說道:“你說衛師兄是不是聽見我們先前說話,對你我有了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