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家人

秋辭掛斷電話後就準備去找席扉。他沒有多想,只是心疼席扉,不想讓他一個人面對一切。

經過酒店大廳時,秋辭看到門口立著次日要辦的婚禮的迎賓牌。這家酒店幾乎每個節假日都有婚宴,他對這些牌子已經習以為常。他從那些印著新人照片的牌子前經過,又詫異地退回來,將新郎的名字又確認了一遍。再往上看,盯著新郎的臉看上幾秒,確定就是那個李斌。

即使是和李斌套話那會兒他都沒有點開過李斌的自拍,這會兒倒猝不及防地看到他長大成人後的臉,還被放得那麽大。

生活為什麽就不能像三幕劇一樣呢?先有第一幕結尾的鋪墊,之後才能有第二幕的高潮,讓觀眾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然而生活總是這麽毫無來由地嚇他一跳。

秋辭退後兩步,又去看新娘的臉。婚紗照總是和本人有很大差距,他掏出手機去找之前和李斌未婚妻聊天的窗口,想找張照片,然而一點進對方的朋友圈就看到這張婚紗照。

秋辭徹底糊塗了。他想起當初聯系上李斌的未婚妻時,對方表現得異常冷靜,說了一個詞:“難怪。”她給秋辭的印象是很果斷的,她也很清楚“同妻”是什麽意思。

秋辭這會兒才想起來,對方確實沒說要分手。

他像是急匆匆趕路時冷不丁被一塊不相關的石頭絆了一跤,摔到地上才想起看看前方,這才發現前路竟然那麽坎坷。

他那麽著急地要趕過去是為什麽呢?如果沒有他,席扉和虞伶的結婚照也能立在這裏。他要怎麽頂著唆使虞伶退婚的罪名去面對席扉的父親呢?

“如果這會兒調頭回去,就不用繼續受煎熬了。回家去吧,回了家就安全了。”心裏面習慣退縮的那部分小聲勸說。

“可沒有席扉的家就不能算是家了。”另一個聲音說。

實際上席扉給他打電話時就已經後悔了。席扉也不想讓秋辭擔心。他只是實在撐不住了。

父親在電話裏問:“你舅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你跟一個男的搞對象,那個男的還跟你媽有仇?”

要怎麽回答呢?怎麽說才能不讓父親情緒激動呢?

在他漫長的沉默裏,父親什麽都懂了——也不能說他懂,父親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是茫然的,一直都很正常的兒子怎麽突然和男人搞到一起了呢?父親也理解不了。他只知道大事不好了,嚇傻了似的說:“啊……現在太晚了,先睡……明天說。”然後就掛了電話。

張阿姨那邊問他:“席扉,你和你爸說什麽了?怎麽掛完電話你爸就去陽台抽悶煙去了……”

席扉揪著心拜托張阿姨留心他爸的情緒,千萬別讓他激動。他等著張阿姨的消息,說他爸抽完了一支煙,又抽了一支煙,又一支……張阿姨發消息說他爸一直嘆氣……張阿姨發消息說他爸去睡覺了……張阿姨說隔著門聽見裏面打呼嚕了……席扉這才放下些心,穿外套準備出門,一刻都待補下去了。

可他手都摸到門把手了,又退回來,去臥室同徐東霞說了一聲:“媽,我出去買包煙。”

徐東霞支棱著一條打了石膏繃帶的腿,倚著床頭坐著,狐疑地看著他:“這麽晚了你去哪兒買煙?”

席扉沒有回答,反問道:“媽,你真不怕再給我爸氣出個好歹嗎?”

徐東霞臉上閃過一絲懊悔,然而也只是一絲而已,仍逞強地說:“又不是我讓你舅舅他們去打小報告的……再說了,你爸不是不想跟我過嗎?他都不管我了,我還管他死活?”

即使知道這些多半都是氣話,席扉心裏也是止不住地失望。他轉頭往外走,徐東霞在後面喊:“你還沒說你上哪兒買呢!”

席扉扭頭大吼:“我上秋辭家買去!我上北京買去!行不行!”

這是他第一次在他媽面前真正發火,兩人都愣住了。

徐東霞那張永遠合不上的嘴說不出話了,席扉用力抿了抿嘴唇,盯著門框的一個劃痕,低聲說:“我買完煙散會兒心就回來,你要是有急事就給我打電話。”說完,他扭頭逃出這個壓抑的家。

他給秋辭發消息:“我去找你。”

盯著屏幕走出單元樓,聽見秋辭喊他:“席扉。”

席扉怔愣地擡起頭,看見秋辭從黑黢黢的角落裏跑出來,頓時鼻子一酸,和他用力擁抱在一起。

秋辭開著車帶他逃跑,可惜席扉是被臍帶拴著的,他是被牽住的風箏,飛不出太遠,他們把車開到這座城市的中心公園門口就停了下來。

這裏是老人鍛煉身體和孩子們跑鬧的場所,這會兒已經沒有人了。兩人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席扉緊緊握著秋辭的手,不說話。

以前席扉在他面前有說不完的話,可這些天來,席扉越來越寡言,只有實在忍不住了,才吐出一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