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房子

下班時,秋辭和幾個互不認識的同事坐電梯。公司大,同事之間相互不認識,但同層的經常遇到,也算面熟,便聊起天。

一人說:“你們聽說了嗎,承做又有人崩潰了。”

有人問:“怎麽了?”

對方聳下肩,臉色有幾分物傷其類,“好像是個分析師,壓力太大了吧。”

秋辭聽他們聊那個同事在上班時忽然情緒失控,把自己前後的屏幕都給摔壞了。幾人感嘆,做這一行學會放松和學會工作一樣重要。秋辭在心裏盤算著,他也該放松一下了,否則也要出問題。有關盛席扉的事就是提醒。

他曾經有一個同伴,名叫Leon,是他美國讀大學時的同學,也是華人,移二代。

那時秋辭比現在小好幾歲,自控力還差一些,不小心在手腕上留下印子,蓋不住,被Leon看到了。作為同好,對方一眼就明白他的痕跡是怎麽弄出來的,下課後便約他喝咖啡,直截了當地問:“你是不是——”上下嘴唇碰到一起,像是馬上要發出一個b或者p,但Leon察言觀色,對著秋辭強作鎮定的眼睛,改用漢語:“你是不是和我一樣,也是繩藝愛好者?”

秋辭從沒想過找伴,也沒進過圈子。在他的理解中,所謂“圈子”就是一個隱形的社團。秋辭知道自己的愛好與多數社團成員不同,不同就會導致歧視,和他們在圈子以外會受到歧視是同一個道理。

秋辭對繩子的用法極其無聊。

Leon成為他認識的唯一一個同好,告訴他,他喜歡的這個叫“繩藝”,不無聊,“你只是剛處於入門階段。”

在此之前,秋辭與Leon一起做過幾次小組作業,知道對方成績好,人品也不錯。後來他開始以挑選朋友的眼光看他,發現他衣著和談吐也不錯,似乎家境很好,不像是他聽過的騙財騙色那類故事裏的壞人。

他提了幾個要求:不脫衣服、不涉及性、不摻雜任何虐戀元素;只是單純地捆起來。Leon都答應了。而最讓秋辭感到安全的,是Leon強調自己是百分百的異性戀,不會轉移。

那年秋辭二十歲,沒有禁住誘惑,與Leon建立了友誼。後來他知道得多了,才明白Leon當時其實是想說“Bondage”,但鑒於對方始終沒有違背秋辭的原則,而秋辭也習慣了一星期與他見一次,這份友誼便存活了下來。

他們的友誼一直持續到秋辭回國,那時兩人仍每個月見一次,有時是Leon過來,有時是秋辭飛過去。但隨著秋辭越來越忙,時常推掉約會,Leon便開始暗示自己有來中國發展的打算,問秋辭的意見。

秋辭不置可否,他不想為別人的人生負責。在這之後,Leon有幾次在約會中顯露出失控的征兆,不頻繁,但讓秋辭感到不安。他不擔心是自己多想,幹脆地斬斷了這段聯系。

兩人斷了將近一年,前不久Leon又聯系他,說想來國內探親,順便見一見他。他們依然傳統地使用skype聊天,秋辭過了很久才看到這條消息,回復說自己太忙,拿不準。對方便說等他有空。

從電梯出來後,秋辭登上Skype,回復Leon說自己這個周日的下午和晚上都有時間。

從Skype退出來,他又順手打開旁邊的微信,一邊走路一邊隨便刷兩下朋友圈,看到盛席扉昨天發的一條:“亞運村75平米二手房,兩室一廳,急出,價格優惠,有興趣者請聯系。”下方附了九張房子的照片。

秋辭心裏一緊,趕緊打過電話去。他發現對方接電話總是很快,應答也很有活力。盛席扉還喊他的名字,聲音裏帶著淺淺笑意,讓人想起他友好的眼神:“秋辭?”

這時秋辭已經明白自己是多慮了,但還是道明緣由,說是看到他要賣房,想問問他父親的近況。

剛轉去普通病房時,盛席扉認為自己有義務每天向秋辭匯報自己父親的情況。但漸漸的,他發現秋辭似乎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麽關切,便中止了這項活動。後來兩人只在網上聊過幾句話,秋辭對於他家事的了解僅限於知道他父親已經轉院來北京,開始做康復訓練。

盛席扉笑著說:“我爸情況挺好。他很有毅力,康復訓練對他效果明顯,現在已經能自己走路了,說話也清楚了很多……賣房子主要是因為缺錢了,我爸的很多康復項目醫保不管,得自費,還要請護工,我自己的項目那邊也要花錢……反正不著急結婚了,幹脆先把房子賣了救急。”

電話兩頭靜了一會兒,秋辭說:“虞伶之前讓我勸你,房產證去她名字的時候你掏了一筆手續費,她說那筆錢不該你出,她想——”

盛席扉溫和地打斷他:“房子是按買賣改的名,她作為賣方出一筆,我作為買方出一筆,都是按照規定來的。”

秋辭本來沒想接下虞伶這個請求,但既然已經說到這兒了,他就要傳達完:“虞伶的意思是,這件事的主要責任……她說主要責任在她。不僅這次去名字,之前往房產證上加名字的時候,那兩筆手續費也是你出的,前後加起來有幾十萬吧?她不想欠你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