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基督山伯爵or希斯克利夫

“應該算雙喜臨門吧。”秋辭心想,卻沒有覺出高興。

一絲都沒有,真是奇怪。

他本來的設想是基督山的伯爵,可實際卻更像是呼嘯山莊的希斯克利夫——不,沒那麽慘,他立馬否定這個念頭。

就像連環殺手總要重回案發現場欣賞自己的作品,秋辭也得親自檢驗一下復仇的成果。

他的手指在“徐老師”三個字的上空懸停幾秒,選擇了它下方的“徐老師兒子”。

盛席扉對於秋辭給他打電話表現出意外,他的聲音啞得像吞了砂紙,說:“不好意思,我這會兒在醫院,有點兒吵。”

秋辭問:“是徐老師生病了嗎?”

盛席扉說:“是我父親。”

徐東霞的丈夫因為準兒媳退婚的事與妻子吵架,突發腦溢血,前幾天剛做完手術,現在還在重症室。

秋辭請了假,直接從公司出發回老家。一路上,徐東霞的丈夫樸實和善的臉,徐東霞的兒子溫和友好的臉,兩張臉輪番出現他腦海裏。他不停地想:如果徐東霞的丈夫死了,自己該怎麽辦?如果他以後生活不能自理了,自己該怎麽辦?”

他意識到如果那些假設發生了,自己什麽都做不了。木已成舟。

於是他開始想自己已經做了什麽……

他不懷好意地幫助張虞伶跳槽;他向張虞伶灌輸投行不宜早婚早育;他挑撥張虞伶與徐東霞的關系……他後來在電話裏直接慫恿張虞伶退婚,他說:“訂婚就是試用期,本來就是用來試錯的,以防止未來更大的損失。”

他還說:“人只有勇敢追求幸福才有可能幸福,人的一生怎麽可能那麽早就被徹底定性,你永遠都能做出新的選擇。”

這些話他自己都不信。

他本來以為這是最好的結果,比在張虞伶和徐東霞兒子的婚禮上當著親朋的面揭露徐東霞的罪名,或者等兩人結婚後再讓他們為生育矛盾而離婚,都要好。

可現實總比他預料的可怕很多倍。

下了高速,秋辭跟著導航找市醫院,快抵達時才發現這是自己小時候生病常去的醫院,離他曾經的家只有幾條街。這個城市已經完全變樣了。

紅色的法拉利從車流裏分離出來。

醫院裏面的停車場已經滿了,秋辭問一個長了一張厭世臉的門衛:“請問哪裏還能停車?”

對方剛剛已經打量完他的車,這會兒又開始打量他,見慣了人的倦怠的眼神從他的臉看到身上還沒看夠,又從身上看回到用發泥定好型的頭頂,再從頭頂落回到精美的臉上,擡手一指,用這座城市的方言說:“那邊。”

來之前,秋辭在電話裏說要來醫院探望,徐東霞的兒子遲疑一瞬就真應下了。盡管秋辭認為他呆,但並不覺得他傻,更不覺得他沒有分寸。

“也許他都知道了,知道是我搗的鬼,要找我算賬。”秋辭揣測。但轉念又覺得張虞伶不會在前未婚夫跟前揭露自己,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出於壞心……秋辭覺得自己和連環殺手差遠了,他只是一個沖動犯罪的膽小鬼。

秋辭跑進醫院,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嘈雜之地。他跟著路標走了一會兒就亂套了,只好找到一個神色友善的護士問路。

護士一聽他要去神經外科重症室,眼裏流露出同情,給他指了路。

秋辭按照護士的指示,越走越幽靜,整條走廊都沒有人,直到看到“神經外科ICU”幾個大字,推開門,忽又變得嘈雜起來。

大概有十來個形色各異的男女在吵架,大致分為兩個陣營,很多張嘴同時激動地說著秋辭聽不懂的方言。偶爾有兩個普通話從這一堆裏冒出來,尖利的那個是徐東霞,喊:“反正我不可能和他離婚!他是腦子進血糊塗了!”壓抑著的那個是她兒子,“媽,大伯,舅,姨,不管我爸到底是怎麽想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病房裏還有別的病人呢,讓我爸聽見了再把他氣著了可怎麽辦?”

他們吵得這麽厲害,走廊兩側坐著或打地鋪的病人家屬都只是木然地看著,就像單純被聲音吸引,條件反射地看著。

這時一名護士出來了,指著“肅靜”的標語嚴厲地訓了幾句,又點名徐東霞的兒子:“5號床的家屬,管管你家親戚!”

一團人勉強閉上口,十來張臉沾親帶故,神奇的血緣,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分別屬於哪個陣營,卻又可以統一歸納為壞脾氣的臉。

盛席扉疲憊地轉了個身,看見秋辭站在不遠處。他結結實實地愣了一愣,然後撥開親戚朝秋辭走去。

盛席扉的頭發像雞窩,胡茬都快長滿腮了;眼睛紅彤彤的,眼神也不復溫和,看起來很像《動物世界》裏餓了好幾天的野獸。

秋辭幾乎要轉身逃跑。

盛席扉一把抓住他的右手,用兩只手緊緊握住,秋辭驚異地用力把手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