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剛捧著照片出來的董桂紅,聽到女兒這句話,笑得直不起腰,感覺憋了半天的氣頓時出了一半,“你別看這些年明面上不發喪,不祭祖,但族裏從來沒閑著過,你們不知道,我和你爸最清楚,今天就算跪拜完,我也不會把照片收起來,另外還要再把準備給你爸做襯衫的白布,拿出來掛在上面,看她還敢不敢再來搖鈴!”

穆冰瑩這個提議,讓早已忍無可忍的全家人熱情高漲行動起來。

穆家大門一開,外面幫忙搭桌子,搭棚子,搬板凳的男人……

棚子底下擇菜切菜,洗碗洗盤子筷子的婦女姑娘……

正往槐樹籃子裏裝喜糖的胡艷秋。

騎著自行車的李紅姝,本不該在正日子前一天出現的常文棟。

全都看了過來。

穆江波扛著一張四方桌,穩穩地放在大門口。

穆德厚捧著家裏四位過世長輩的照片,恭敬放在桌子上,正面面對喜宴中心。

董桂紅拿著一塊白布,圍著照片上方掛了一圈。

照片一擺上,對面就傳來接二連三鐵盆和鍋子落地的‘咣當”聲。

“二哥!你怎麽把老祖宗們的照片搬出來了!”

“唉呀!唉呀呀!德厚,你這是幹什麽啊,怎麽能把這些東西拿出來!”

“還掛上白布了,我的個大太爺啊,這是要把天給掀翻了啊!”

“這這這,紅姝家辦結婚大喜事,你們怎麽掛白布,擺靈台了,真是胡鬧!”

所有人全都大驚失色圍過來。

胡艷秋死死盯著靈台,籃子握得手指關節都快錯位了。

李紅姝臉色難看到找不出語言來形容,憤怒盯著靈台上的照片,沒看兩秒又立馬移開,根本不敢與照片裏已過世的老人對視,心裏覺得晦氣極了。

這個時候穆家所有人都很淡定,平時暴躁易怒的董桂紅,尤其淡定,斜著眼睛看著村長,“什麽叫胡鬧,你當著老祖宗的面,說我們祭拜祖宗是胡鬧?”

村長立馬瞪眼,“我什麽時候說祭拜祖宗是胡鬧,我是說你們擺靈台,還在人家辦喜事的時候擺靈台是胡鬧。”

“既然喜事都能大辦了,說明天變了,天既然變了,我們最應該做的就是光明正大祭拜去世的長輩,不是嗎?”

穆冰瑩提著火盆放到桌子前面,接過母親手上的香,用火柴點燃三束放進香爐裏,拿了紙錢點著放進盆裏。

香點燃後和紙燒起來的氣味,風一吹,特別嗆眼睛,正面對風口的一群人立馬被熏得往後退。

村長咳了兩聲,豎起眉毛就想罵,穆冰瑩搶先開口:“二大伯,平時您和長輩們總教育我們這些小輩,不論發生什麽事,心裏都要把祖宗放在第一位,也常常告訴我們,有祖宗才有根,我這麽做,您應該表揚我吧?”

聽到消息,緊趕著過來的族裏長輩和村幹部們,本來打算發火,聽到這段話,再看到靈台上的照片,一時愣是沒有一個人敢發飆。

穆冰瑩長得並不是乖巧可人的類型,相反她不笑的時候,眼神天生很冷,被她看一眼,就有一種心都被凍傷的感覺。

這種詭異的狀況下,被凍傷的效果尤甚,村長承受不住,終是移開視線,看向旁邊的族人,眼神暗示,你們來。

沒一個人敢上來。

曾經建設穆溪村的大長輩照片在這,穆冰瑩說的正是他們常對小輩說的話,這時候上去反駁,且不說從今以後在村裏毫無威信可言,要是被在外的那些有出息族人知道,更會被看不起。

再說,穆冰瑩一家會把祖宗牌位搬出來,也是他們默許李紅姝大辦喜宴在先,在面對祖宗照片時,少不得心虛,哪還能說出話來。

香火燃燒,紙錢紛飛,空氣寧靜了兩三分鐘,場面僵持著。

穆冰瑩算準了,族裏沒人敢砸靈台。

一直等著村裏人出頭的李紅姝,眼看沒人行動,實在忍不住了,氣紅了眼沖上去前罵道:“穆冰瑩,你就是故意的!”

“你怎麽能這麽做。”胡艷秋流著眼淚,扶著跛腿的丈夫跟過來,跛子李板起臉教育,“我們家辦大喜事,你們家擺白布,這個仇我記下了,穆冰瑩,別忘了,你還沒結婚。”

穆德厚站到女兒前面,“你能怎麽的?”

村裏人怕無賴,無賴不怕無賴,最怕不輕易發火的老實人。

跛子李見穆德厚站出來,氣勢瞬間弱了,不過這麽多人看著,他不能表現出來,擡起拐棍指了指照片,“你這……”

“你往哪指!”

跛子李話還沒出來,就被村支書和村長異口同聲叱責回去。

跛子李立馬把拐棍收了回去,被這麽一嚇,原本要說什麽也忘了。

穆冰瑩笑著上前,“九叔,我擺出來是為了您好。”

跛子李突然聽穆冰瑩的叫法,足足愣了好一會,隨即臉上露出隱隱欣喜的笑紋,再開口時語氣明顯好了一些,“我閨女出嫁,你們家擺白布,怎麽為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