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陛下下不了手嗎?
衛泱擡起頭,看了眼小皇帝震驚無奈難以置信的臉,迅速閃開,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先帝之死是他清清白白一生的最大汙點。
因為這一點,他盡心盡力的對陛下好,試圖去補償他,又不敢再進一步。
在裴確之前,他有很多次機會去握住他雙手,甚至他在午夜夢回時臆想過無數次,怎麽把那具嬌軟的身子抱進懷裏......
可就算是做夢,剩下的夢,他也不敢想了。
先帝之死是懸掛在他頭頂的一把劍,他時時提防著,又怕等到劍落下來這天。
他怕陛下對他好,不論是陛下在咳嗽拍他的背,亦或是其它的一點兒憐惜......
陛下對他一點點的好,就讓他心存不安。
他是殺死他父親的劊子手,又怎麽能夠對著那雙懵懂的眼睛,坦然接受他的好......
甚至這一瞬間,面對陛下的質疑,他多少年提心吊膽之下,心頭隱隱升起一股釋然。
他背著的秘密,終於有大白於天下的這天。
他終於不用在陛下面前裝成一個好人。
只是,秘密說出來了。
太傅也就不是太傅了。
自此以後,也就再也沒有太傅了。
他張了張嘴,只發出一個微弱的音節,"臣......"
他腦子裏一片空白,辯無可辯。
戲台上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一水之隔,那邊根本看不到殿內的劍拔弩張。
土財主被毒死了,他的小妾和為財主瞧病的大夫苟合到了一起。
管家做出戚哀的表情,扶著這家的少爺抱著牌位送葬,只是管家擡起袖子擦淚的瞬間,那張戚哀的臉上顯出一抹笑,活靈活現。
張潛抱著腦袋,不敢再聽,他撲通一聲跪下,打斷了衛泱的話。
"陛下!陛下!不怪我啊!"
"陛下!他們給臣下了套啊陛下!"
他抹著眼淚,哭的聲嘶力竭,"陛下一一"
他爬著往前走了幾步,指著息太後的手直哆嗦,"是她,是這個賤婦!她勾引我!"
"不怪臣啊!"
"陛下!臣是被逼無奈啊!"
一旁的息太後坐著,臉上雖然有些慌亂,但也仍比張潛冷靜。
她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對著張潛輕輕啐了一口,"沒用的廢物!"
說完看了眼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陛下,還有一臉看戲表情的裴確,施施然起了身,跪在了大殿中間。母後跪了兒子,娘娘跪了大臣。
她臉上沒有任何不適,聲音緩緩地,將往事闡述了一遍。
進宮的怨懟,先帝的冷落,家族的利用,權利的糾葛......
大周的世家女在爾虞我詐中被澆灌成了一株藤蘿,她攀附著權勢而上,在這惡毒的滋養中,成了一株食人花。
她臉上表情愜意,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故事裏是個該死的罪人,好像她只是個旁觀者,徐徐道出了這深宮浮沉的許多年。
慕容紓跌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緊緊抓住裴確的袖子,臉上沒有半點兒血色。
息太後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明白,可連起來的話,卻讓他忍不住把頭搖了又搖。
他指尖掐進掌心裏,又被裴確掰開。
他跌跌撞撞的走下台階,扯住衛泱的領子,和他面對面。
"太傅,她說的什麽啊?"
"太傅,你不辯白嗎?"
"衛泱......你說話啊!"
他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湧出來,"太傅......你快說啊......"
"你告訴朕事實啊......"
衛泱低著頭,被他劇烈的動作拽的身子晃了晃。
他垂下眼睛,眼皮劇烈的抖動著,不敢再看慕容紓一眼。
他的心臟像是正被一把銹了的斧頭捶打著,一下又一下,錘地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敢看。
慕容紓狠狠擦了把眼淚,從一旁的侍衛身上抽出刀,雙手握住刀柄,正對著衛泱心口。
他舉著刀的手都顫抖著,聲音尖銳,像是受了傷的小獸,"你說!你說啊!"
衛泱看著那把在自己胸口晃來晃去的刀,閉了閉眼,"臣無話可說。"
他嗓子裏都像是灌了鉛,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慕容紓的手抖了抖,他咬著牙,將刀往前送了送,衛泱寸步沒有後退,那刀刃刺破了皮膚,血色蔓延出來。
衛泱咳了咳,忍不住彎了彎身子。
他很快直起身子來,"臣殺了先帝,陛下卻對臣懷有舊情,下不了手嗎?"
他擡起眼眸,眼底復雜,"臣殺了你的父親,你也對我動不了手嗎?"
慕容紓像是被激怒的小獸,咬了咬牙,又抽出刀來,狠狠舉了上去一一"太傅!"
裴顏一聲尖叫,快速跑來,擋在了衛泱身前。
小皇帝舉著刀的手頓了頓,回過臉看了看身後的裴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