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士民爭死有感情

“開門開門,裏面的人趕緊開門!”

夜尚未深,門外突然傳來連續的拍門聲,那聲音著實嚇人,帶著濃濃的威脅。

已經躺下的川崎健幹一躍而起,以刀護身。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眼前的男子出賣了,可是要出賣的話,下午出去買便當就應該出賣了,不可能等到現在。

那男子也驚訝自己這裏怎麽就暴露了,他也迅速起身,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川崎健幹十分戒備。

“走後門,門外臨河處有小船,或可逃出,此處由我來應付。”男子倒也算是鎮定,只是如此說道。

川崎健幹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將包裹裹上,尋著後門去了。他戒心頗重,在後門稍稍的遲疑了片刻,才準備跑路。

只聽得男子打開門,然後就是被推搡和打耳光的聲音。男子還想要在門口為川崎健幹拖延時間,“八嘎!”一聲,伴隨著男子的慘叫,以及刀劍插入人體內的撕裂聲。川崎健幹心中一驚,眼眶頓時就紅了。

他腳步不停,三步並作兩步走,很快就在河岸邊的駁岸上,找到一條系著的小船。二話不說跳上船,撐船便走。

而他身後的那男子家中,嘈雜聲亂起,最後終於有人發現了運河內的模糊的川崎健幹的身影,大聲怒斥。再過一會子,甚至響起了兩聲槍響。但因為實在天黑,距離也已經過了百米,並沒有擊中。

“多謝。多謝!多謝……”川崎健幹眼中流下淚來。

搜捕並不會就此結束,河道的方向是固定的,川崎健幹不能夠在河上拖延太久,在脫離了危險之後,便立刻舍船上岸。他將小船放走,希望能夠稍稍拖延官差的追捕。

在江戶潛伏了這麽久,雖然交際很少,可是當年尊攘運動的範圍很大,潛伏在各處的尊攘分子並不少。他辨明了方向,在稍遠處有一戶浪士。雖然並非什麽尊攘志士,卻也對尊攘之事頗多同情,或許可以暫且安身,以求保命。

這家的主人名喚高橋多一郎愛諸,原系水戶藩士,因為持尊王之論,在水戶藩削減俸祿之後,被藩內保守派開革。現在暫居江戶城下,勉強謀生。

敲開門,開門的卻不是高橋愛諸,而是一個年輕人。不用想,自然是高橋愛諸的兒子,高橋左衛門諸惠,不過十六歲罷了。

川崎健幹一問得知高橋愛諸並不在家,起身欲走。

“難道我不能代替我父親,招待一位義士嗎?”高橋諸惠雖然年輕,卻有慷慨之氣。

他見川崎健幹情形窘迫,又見他胸前系著方形包裹,便猜測到川崎健幹可能是竊取了黑色勝算的首級。現在被幕府追捕,正是最落魄的時候。

年輕人雖然話聲不重,卻令川崎健幹十分感動。隨即高橋諸惠請川崎健幹避入家中,又將此事告知了在家中的祖母和母親,兩人都對高橋諸惠的決定非常贊同。他母親立刻起身為川崎健幹做飯煮茶,招待於家。

在高橋家安心的休息了一日,川崎健幹繼續逃亡,高橋諸惠還為他準備了幹糧飯團,送他離開。

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幕府的捕吏很快就趕到了高橋家,一則高橋家在川崎健幹的逃亡路上,二則有人稟報說高橋家最近招待了一名外人。

此時高橋愛諸已經回家,當他得知自己的兒子招待了川崎健幹之後,不僅沒有一絲的責怪,反而大聲贊揚自己的兒子,有忠義之才氣。

幕府捕吏即刻逮捕了高橋全家,高橋愛諸和高橋諸惠坦然承認自己接待了川崎健幹,絲毫沒有隱瞞和抗拒。

“收容川崎孫四郎者,便是我高橋左衛門,與其他任何人無關,若是有罪,請責罰於我。”

“我身為一家之主,川崎孫四郎也是來投靠我,理應責罰我。”

“當時家中年紀最長的乃是老婦,若論有罪,怎麽能夠責怪一個孩子,和不在家的人呢?”

全家爭死!

阿部正外和黑川盛泰望著眼前的高橋一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高橋諸惠、高橋愛諸,以及家中的老母親,都坦誠此事因己而起。幕府若要責罰,便責罰他們自己即可。

如此情形,四下又都是圍觀的百姓,兩位奉行大人不能裁斷,只得將高橋一家的情形上報幕閣。忠右衛門親自趕到奉行所,再度聆聽了高橋一家的供詞,心中頗為驚訝。

百姓自有其樸素的感情啊!

“論罪,隱匿逃亡要犯,當及全家。然則律法條條,不能偏私。今判高橋多一郎愛諸死罪,爾等可情願。”

“情願!”高橋愛諸大聲應和忠右衛門的判決。

“好!”忠右衛門當下令人將他的妻兒老母一概釋放。

滿廳的百姓,紛紛落下淚來,見著高橋愛諸被左右推將出去斬首。也見著高橋一家老幼相扶,在一旁默默無語。這場面,又該如何分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