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總在案發的路上

令忠右衛門沒想到的是,重富忠教的消息沒有傳來,傳來的卻是外派公幹的任務。

因為又死人了!

不過這回和忠右衛門沒有關系,這回去世的乃是三河田原藩原家老渡邊華山(年俸一百二十石)。此前因為1837年的“馬禮遜號事件”之後續,被捕入獄。

由於日本現在還是實行嚴厲的閉關鎖國政策,所以一切持開放學習,交通國外等態度的武士,自然是都要受到幕府打擊的。而這位渡邊華山就更不要說了,他撰寫的《慎機論》自指幕府閉關鎖國之害。

稱幕府執政的諸位乃是“井蛙之見”!

於是這位日本魏源式的人物,隨即遭到時任幕府目付的鳥居耀藏之逮捕。因為攻擊將軍和老中們,理論上要判決切腹。

同時幕府抄家時從華山家裏的廢紙堆中發現了不少政治劄記。盡管只是隨寫隨棄、並不示人的片言只語,但仍被視為對幕府進行政治誹謗,要嚴加追究的罪證。

聽說華山被捕,親朋好友立即通過多方渠道展開營救。時稱儒學兩大家之一的松崎慊堂,與華山有著二十余年的師兄弟關系。他聽到消息後,寢食不安,不顧六十九歲的高齡四處奔走,但方法用盡,成效全無。

於是他孤注一擲,不聽醫生勸告,強忍病痛徹夜疾書,一氣呵成了丈余長的一篇文章,上書帝師水野忠邦,歷述華山為人之廉、事母之孝、奉君之忠。又說無論中國、日本都未有批評政治可治罪之法。何況據以定罪的,只是並不示人的個人筆記,“若個人筆記可以定罪,只怕日本無人不罪”。句句在理,字字真情。

水野忠邦當時正是養望於邸的時候,說句難聽點的,多少有些沽名釣譽的意思在裏面。就等著德川家齊伸腿,然後以德川家慶老師的身份出山變法。在從頭至尾認真讀完了上書之後,水野忠邦不禁嘆道:“老人如此心勞,可敬可佩。”

因為水野忠邦的幹預,渡邊華山罪減一等,被判謹慎,歸藩監視居住。

本來這事也就算完了,都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大概等下一任將軍繼位,天下大赦的時候,便能夠得到寬恕,釋放出獄。

可惜渡邊華山原本就出身貧寒,只是田原藩這個小小的一萬二千石諸侯的家臣,家中兄弟姐妹八個,小時候冬天都是蜷縮在一起取暖睡覺的。後來做了田原藩家老也不過一百二十石俸祿,宦海清貧,無以為繼。

兩年的監視居住使得他連衣食都無法飽暖,於是他的弟子們為了籌款,便在江戶出售各種書畫作品。江戶畢竟是將軍所在,有錢人多,附庸風雅願意掏錢買點書畫的人也多。渡邊華山知道弟子們的好意,便把自己被監視居住時所畫的畫也交給了他們出售。

須知這位渡邊華山不光是政治家、儒學家、社會活動家,還是十分有名的文學家和畫家,甚至連數學、機械等知識都掌握精深,乃是大才。他的書畫,自然有人願意買單。

事情壞就壞在這個上面,因為渡邊華山的名聲不小,說是有他的書畫出售,那些當初整治他的人就不爽了。合著你小子都被監禁了,居然還能賣畫發財啊,真不簡單。

隨即田原藩就出現了幕府要為此懲罰藩主三宅氏的謠言,須知三宅氏對渡邊華山有知遇之恩。若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使得藩主受罰,那對於一直潔身自好、忠義自許的渡邊華山,幾乎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於是這位老兄心如死灰,在見完自己的老母親之後,切腹刺喉,自盡而死!

消息傳到幕府,對於這種欽定要案的案犯,地方上報上來死了,那不算死了。需要拿出當年的人像書,然後派員檢視遺體,確系案犯本人才能結案。

因為德川幕府歷史上就有許多人假死逃亡,或者毀容逃亡,像是一道和渡邊華山被捕的高野長英就是毀容逃亡。當然最後還是被發現,然後因為拒捕被殺。

總之檢視渡邊華山遺體的活計被忠右衛門和助六這兩個不在輪值,同時又負責江戶刑案的人給攤上了。幕府上頭要求兩人六日內趕到三河田原藩,並徹底檢查渡邊華山的遺體,同時確定死亡的方式。

如果是切腹的話,那則允許渡邊華山體面安葬。如果是遇害而死,就要調查其背後是否還有什麽其他因果。

大夥兒都知道,水野忠邦不是一個頑固的保守派,他起先還在總州建設炮台,加強江戶灣的海上防禦。而且渡邊華山沒有被判處死刑,也是水野忠邦開了口的緣故。現在天保改革持續深入,水野忠邦已經開始對譜代親藩和旗本禦家人動手,對他厭惡的人逐漸從豪商町人階級,擴散到統治階級中。

渡邊華山的去世顯然就又是一個可以攻擊的方向口子,所以這個事情只能交托給可以信重的人去辦理。遠山景元和矢部定謙的級別太高,不可能親自趕去三河,那麽忠右衛門和助六就顯得十分合適。既是幕府旗本與雇員,又任職於實際處理刑案的部門,能服於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