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4/5頁)

趙白魚翻開紅帖,字體狷狂,力透紙背。

無眠。

趙無眠。

“照無眠,低綺戶,不應有恨。”趙白魚低喃:“是從此句擇出來的?”

霍驚堂淡聲:“嗯。”

趙白魚:“我以為會取字‘暮歸’,”擡眼,眼波流轉:“青蓑黃箬裳衣,紅酒白魚暮歸。”

“你知道了?”霍驚堂笑了聲,倒不覺奇怪:“暮歸,歸暮,聽來老氣橫秋,像是日落西山,實在不吉利。”

趙白魚:“天暮歸家。原詞可豁達了,你這是迷信。”

霍驚堂:“小名大字,應當慎重,迷信點無妨。小郎畫工出色,實在喜歡‘暮歸’二字便可對外號暮歸,只這字還要意頭好些才行。”

趙白魚失笑:“好在哪裏?”

原詞雖也十分豁達,偏這一句有些惆悵。

“好在‘不應有恨’這裏,願小郎一生無憾,百年無憂,歲歲平安。”

趙白魚眉眼微動,旁人取字多寄予宏願,不是希冀才華橫溢便是望他有大作為,霍驚堂倒是另辟蹊徑,願他平安無憾就好。

“咳!”陳師道皺眉:“名字名字,便是要名和字相呼應,白魚和無眠有哪點相似?還不如白魚入舟,白魚登舟。”語氣略有些埋怨:“郡王殿下,您當初在我這兒磨了幾天,我見您心誠方將大任托付於你,結果取出這麽個字……康王殿下,您來說這字好嗎?”

康王沉思:“意頭很好,也的確和字沒太大幹系。只是無論登舟、入舟,都意喻用兵戰無不勝,可我這小外甥是文臣!”

陳師道一梗,也覺不妥,撚著胡子左思右想,和康王、魏伯等人頭碰頭湊一塊兒商討能不能換個更相稱的字。

趙白魚料不到這走向,和霍驚堂對視一眼,無奈地笑了。

等他們商量出結果,趙白魚的字已經定下來,就叫趙無眠。

陳師道不滿意也沒辦法,他並非想不出更配得上趙白魚的字,只是頭腦更清醒,明白他這學生的冠字權屬於小郡王。

從小郡王為了爭取趙白魚的冠字權而將他請至郡王府,又在他房間裏靜坐兩天一夜後,陳師道不得不妥協。

……誰也受不了小郡王那釋放出來的滿身戾氣和血腥氣,還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盯著他!

陳師道嚇得連做一晚噩夢,到現在腦子還不太清醒,心裏直犯嘀咕,臨安郡王待趙白魚確實盡心盡力,便是弱冠禮也親自操刀,事事親力親為。

這番心思饒是他也得熱淚盈眶,感慨知己難尋。

……就是感覺有點違和。

陳師道兀自琢磨哪裏違和,一扭頭瞧見廳外並肩於樹下的小郡王和趙白魚,兩人靠得很近,悄聲說話,有花瓣掉落在趙白魚的頭頂和肩膀,小郡王順手拂去,趙白魚神色自然,仿佛不是第一次——

雖說士為知己者死,但他倆這關系是否比知己還親昵?

心中大感怪誕的陳師道悄無聲息來到康王身邊,“王爺。”

康王忙不叠作揖:“先生,叫學生名字便可。”

他也曾是陳師道的學生,三四十的人了,骨子裏還畏懼著先生。

陳師道:“陳年爛谷子事了,王爺不必拘束。”

他就不太樂意提起自己還有這麽個學生。

陳師道擺出張較為和藹的臉詢問:“聽聞王爺交友遍天下,知己滿江河,不論身份貴賤,上至王公,下至遊俠,皆能成友,還與內侍高都監有一段維持多年的友誼,常秉燭夜談,傳為美談……老朽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一問,王爺會為知己舉冠禮、取字,拂去肩頭落花,時常並肩而行,不留空隙嗎?”

康王沉默片刻,“何止。我與高都監一見如故,恨不能同吃同住,同塌而眠。”

陳師道表情肉眼可見地震驚,幾乎失聲:“這便是知己?”

康王點頭,語氣深沉:“是的。這便是知己!”

可憐陳師道歷經兩個朝代,也曾感受過前朝開放的民風,偏是鐵直,愣是看不出朋友知己和愛侶的區別,此時心裏隱約覺得不對,又被康王說服,也想到小郡王曾和他保證過的,婚後等幾年便各自和離。

心裏左右互搏,糾結半晌,最終還是‘知己關系’風光大葬那點微妙的‘違和感’。

行完冠禮已是暮色遲遲,便到款待來賓的環節,所有人被留在郡王府參加宴席,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吃完飯便都各自手拿桃枝或杏花枝去夜市,遊京都。

***

與此同時,趙府家廟也在為趙鈺錚舉行冠禮,趙伯雍特地請來朝中德高望重且教導過東宮等皇子的大儒擔任正賓,替趙白魚連加三冠。

宰執最受寵的四郎行加冠禮,自有無數人聞風而動,前來送祝與賀禮,宮內的元狩帝、太後和皇後等一眾人也遣人來送禮,表達一番心意。

著深衣、帶玉冠的趙鈺錚出現在一眾來賓跟前,身邊是趙伯雍、謝氏和兩位人中龍鳳的兄長,前後左右的正賓、來賓不是當朝大臣,就是當世大儒,還有宮裏和東宮送來的賀禮,可見趙伯雍依舊是宰相裏最炙手可熱,權柄滔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