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過來,到朕身邊◎

秋風如細薄的篾片拉扯神經, 雲彥連呼吸都放輕,每走一步,猶如踩在棉花,他有點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幻境。

秀秀納悶的看著他, 又看看謝锳。

兩人之間的距離, 只有半丈遠,只要雲彥伸手, 就能觸到她的手臂, 他擡起手來,啞了聲音:“阿锳, 是不是你?”

謝锳垂著眼睫,灰黃的面上仍有斑斑點痕, 攥著絹帕的手慢慢松開, 隨後回身。

趙五抓住雲彥的胳膊, 抱怨:“郎君怎好亂闖, 瞧著斯文儒雅,竟也冒失的很。”

雲彥眸中閃光一絲訝異, 繼而便仔細打量,這張臉,與謝锳完全不同, 不管是膚色膚質還是五官,與她背影的身段說不出的違和。

他欲上前,趙五拽緊他, 眼睛看向謝锳。

謝锳是擡眸往門口一瞥,趙五便托著惶惑震驚的雲彥徑直拉向外頭。

秀秀也詫異了:“娘子, 郎君從沒這般失態, 他是不是認得你?”

謝锳搖頭:“許是被雨淋昏了腦子, 認錯人。”

此後幾日,謝锳心神不定,唯恐雲彥冒失過來糾纏,不知為何,她總有種不祥的預感,自打離京蟄伏,任何與京城相關之人她都不敢聯絡,更何況雲彥。

若因為他招來眼線,暴露行蹤,那遲早都會被周瑄發現。

她正倒著茶水,冷不防濺到手背,“嘶”了聲,姚媽媽回頭,“別動,你先泡冷水裏,我去找藥膏。”

姚媽媽給她抹上藥膏,又絮叨:“娘子這手白凈柔軟,可不能輕易落疤。”

謝锳道謝,看了眼院子。

城裏的糧倉空虛,京中若再不調補到位,怕是要生亂,前幾日已經發生數起街頭哄搶事件,更有人屢次三番拍門要吃的。

她從未見過這種情形,便是夜裏睡覺都半睡半醒,不敢深眠。

幸好,兩日後雲彥來取箱籠,並未像初次那般渾噩,趙五將東西交還給他,他轉身就走了。

半夜,砸門聲猝然而又激烈。

謝锳從床上起身,攏好衣裳順勢將臉塗抹黑臟,便見其他院裏陸續亮燈趙五披著外衣跑到院裏,站在門後聽動靜。

砸門聲很是囂張,似有兵器碰撞的響聲,外面人很多,吆喝著罵著粗魯的臟話。

趙五大驚失色,忙又上了一道門栓,轉過頭跑去報:“不好,怕是流寇來了。”

秀秀抱著珍珍,睡眼惺忪,聽到這話便渾身打哆嗦。

謝锳心裏怕的厲害,腦中轉過無數念頭卻沒有應對之策。

縣丞沒有兵力,這才放任流寇行兇,接連幾日,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愈發變本加厲,燒殺搶砸,欺男霸女,臨街有好幾個女孩吊死。

謝锳打了顫,看向秀秀,隨後趕忙回屋取來藥膏,二話不說便將她的臉塗得跟自己那般,黢黑粗糙,低頭又給珍珍抹了兩下,做完,她將藥膏隨身收好,一雙眸子死死盯著被撞的晃蕩的大門。

“咚”的一聲巨響。

無數流寇手拿刀槍蜂擁而至,點燃的火把在瞬間照亮院子,他們輕佻的走上前,逐一打量每個人。

有個三角吊梢眼瞅了下秀秀,露出邪笑,隨後猛地沖上前攔腰扛起秀秀往屋裏去。

秀秀又哭又抓,他卻不以為意,拍了拍秀秀的臀,淫詞浪語不斷。

謝锳一咬牙,攔住去路,“我有錢,買我們院裏人的命。”

三角吊梢眼笑:“老子錢也要,人也要!”

“我有很多錢,你別動我妹妹,”她急的聲音尖銳,猶自假裝鎮定,“你放了我們,我把藏錢的地方都告訴你。”

那人果然放下秀秀,姚媽媽把秀秀和珍珍擋在身後,趙五手裏拿著竹竿,謝锳搖頭:“五爺。”

趙五哎了聲,烏泱泱滿院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謝锳領人翻出一壇首飾,吊梢眼看到,兩眼放光,當即著人搬走。

他們住處離府衙很近,流寇明火執仗的來,縣衙若肯出兵,不會等到現在。

謝锳慢慢走著,心裏愈發焦灼,手碰到床頭鎖片,聽見噔噔噔腳步聲。

回頭,瘦削弓腰的男人急道:“我看見遠處好多火把,還有馬蹄轟隆,聽動靜人手很多,咱趕緊撤,要不然來不及了。”

漆黑不透光的夜幕裏,那一個個火把像是長串巨龍,自山腰處如洪水瀉流,嘩然沖鋒。

謝锳猜,定是賑災的先行軍。

她心中一喜,忽覺腰上一緊,卻是吊梢眼猛地將她抗在肩上,又抓著秀秀的肩,大步走出門去,天旋地轉,謝锳被掛到馬背,她剛要擡起頭來,那人一把按下去,雙腿夾擊馬肚,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

姚媽媽腿發軟,歪在趙五手上,渾身冷汗:“快,快去縣衙敲門!”

看方向,那夥人應朝寺裏去了。

雲彥正勸說縣丞召集府兵,壯丁,出門阻擊流寇,但縣丞諸多推辭,從開始的虛與委蛇假言辭色到後來明確拒絕,他負手冷臉,肅聲道:“人手不足,本官決不能看著下屬送死,不日京中精兵將至,屆時自然會把流寇一網打盡。”